他似乎已經冷靜下來了。
陳樂和走了兩步就對上那張華美的白色麵具,還有生那雙烏黑瑩潤的眼。
不管是眼睛的形狀還是眼瞳的顏色,甚至是青年的視線,都令人聯想到山光水色間的風,或者什麼浮嵐暖翠裡的雨。
透徹又乾淨,無聲地洗滌和淨化著。
陳樂和默然,過了會兒才乾澀道:“對不起,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我現在已經冷靜下來了,不會再有剛才那種不冷靜的行為。”
“棺材是空的,裡麵的東西說不定已經出來了,我們先趕緊離開這座山吧,一會兒肯定會非常危險。”
生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見他沒有彆的想說的,就轉身繼續下山。
沿途不僅是那一具棺材,突然出現藏在道路兩旁的棺材一共有五具,心神不寧的女玩家是第二個遇上的,跟陳樂和一樣,差點被那具棺材絆倒。
她恍惚地看了一眼棺材。
眼鏡男已經非常後悔這次上山的決定:“你莫非也想打開看看不成?”
女玩家嘴唇蒼白地搖頭,邁步離開了原地。
而生是最後一個遇見棺材的人。
符陽輝苦笑:“剛剛好五具,恰好出現在我們每個人身邊,這該不就是給我們準備的吧?”
他苦中作樂:“怎麼您這具棺材都比我們的華麗這麼多,看來這個副本也很清楚玩家們的實力。”
生隻是輕飄飄地看了一眼那具恐嚇意味十足的棺材,扭頭繼續往前:“走吧。”
直到過河,五人這一路都沒有再遇到什麼離奇的事件。
眼鏡男兩步走上去第一個上橋,他現在看這條原先怕得不行的橋都親切。
走了幾步又意識到不對:“你們覺不覺得這條河裡麵的白骨,少了一點?”
眼鏡男戴著的眼鏡其實是一副道具眼鏡,可以一定程度加強他的記憶力和視力。
他第一次過橋時太緊張了,一直盯著河裡的白骨看,以至於對那些屍骨的分布和數量都有了大致的印象。
眼鏡男說完,自以為幽默地反駁自己:“我這話說得,這怎麼可能,肯定是河水衝刷這些白骨讓它們變了位置,要不然還能是它們自己起來走路了不成?”
他的話音落地,沒有任何玩家接他的話茬,現場一片寂靜。
安靜得隻有河水流淌的聲音。
符陽輝疲憊地看著河底那些任由波浪再大也一動不動的白骨,已經不想說話了:“我們走吧。”
就像生暗示的那樣,他們按照上山的路原路返回,一路上有驚無險。
幾人過了橋,又走了一段路進了住宿區,接下來玩家們就要分頭行動回自己的住處了。
另外四個玩家剛想跟生表達自己的謝意,順便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之後也一起行動,但回頭,卻看見原本應該走在最後麵的白發青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
*
副本的夜晚總是陰暗又漫長,陰險的小偷一般,在寂靜和昏暗中偷走玩家無數的東西。
但美夢度假山莊中的夜晚不是這樣,玩家們在夜晚都能睡得很好,連平日最警惕的玩家也不自覺地放鬆。
明明是深夜,虞家彆墅二樓的走廊中卻響起了腳步聲。
虞陽煦糾結了半天,還是決定來看看沐生。
以往虞沐生最喜歡當“哥哥”,還執著地想要營造一個兄友弟恭的假象,甚至在晚上會主動跟虞陽煦說晚安。
虞陽煦麵對自己二哥的這種假把戲一向嗤之以鼻,心情好的時候就不搭理,心情差了甚至會嘲諷兩句。
往日跟自己的朋友說起來,還譏笑這是什麼沒斷奶的習慣。
而今天沐生並沒有對他說晚安,虞陽煦反而渾身不自在,在房間裡等了半天,現在都一點鐘了還沒有睡覺。
虞沐生怎麼回事,之前不是經常教育他要持之以恒嗎,怎麼現在自己半途而廢。
脾氣非常差勁的弟弟難得想了想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反思了下,驚覺他對沐生的態度的確說不上好。
沐生不會真的生氣了?
還是舒蒼那個家夥到了彆墅,兄弟情有沒有就無所謂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虞陽煦那顆心就跟被什麼突然攥住了似的,一抽一抽的,還帶著陌生的酸澀感。
他擰眉把遊戲機摔在一邊,遊戲也打不下去了,乾脆披上外套去找沐生問問。
虞陽煦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去要個答案……還是單純想看看青年。
但他站在門口敲了兩下門,裡麵都一直沒有回應。
虞陽煦乾脆出聲,說:“虞沐生,是我。”
裡麵也沒有回答。
再怎麼生氣,也不可能一點回應都沒有。
不知道想了什麼,虞陽煦心頭一沉,眼底也浮現出一抹不加掩飾的凶戾。
他擰了下門鎖,沒打開,裡麵還反鎖了門。
但他這個二哥從來沒有鎖門的習慣,尤其是現在還“病”著,擔心出什麼意外耽誤時間,更不會在夜晚鎖門。
虞陽煦扯了下嘴角,隻勾出一個冷笑,眼角眉梢全掛著寒霜。
他可不是那種願意無功而返的性格,當即想一腳把門踹開。
就在虞陽煦要踹門的前一秒,靠近門的地方響起了輕細的動靜:似乎是有人趿拉著柔軟的毛茸拖鞋,遲鈍而緩慢地朝著門邊靠近。
連有些拖遝的腳步聲都格外柔軟。
虞陽煦一愣,動作也跟著停了下來。
很快,門鎖轉了一圈,從裡麵打開了一條縫,隱約能窺見沐生半掩在門後的半張臉。
白皙的臉上還有一點發熱的暈紅,似乎剛才溫暖的被窩裡鑽出來,薄白的眼皮都有些撐不住濃密的睫毛,一顫一顫的。
臉上全是沒睡醒的困倦。
青年穿著睡衣,這種模樣比平時刻意往成熟方向的打扮要更加柔和,尤其是兩人的身高存在差距,完全看不出門內的人才是哥哥。
沐生揉了下有些看不清的眼睛,像是沒認出來麵前的人是誰,剛剛隔著一層門又沒聽出來到底是誰的聲音。
但青年又不太好意思問,就用了句萬能的回答:“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聲音也有點睡夢中被叫起來的迷蒙沙啞。
虞陽煦一眼就能看出青年沒有認出自己。
如果這個二哥知道麵前站著的是自己的弟弟,就會不自覺地收斂起所有的柔軟,刻意擺出一副嚴肅而可靠的兄長模樣,試圖建立些威信。
而沐生此時放鬆的模樣,甚至說話的語氣都格外柔軟。
仿佛剛打發的奶油,鬆軟而甜膩。
就像麵前站著的不是他叛逆的弟弟虞陽煦,而是他深愛的情人舒蒼。
眼睛濕漉漉的,小巧的下巴抬起來,嘴唇殷紅,偶爾羞赧又不安地抿一下,宛如等待著他人的親吻。
虞陽煦見過沐生這一麵,青年唯獨在舒蒼麵前會展露的一麵。
在山上的樹林中,沐生將他錯認成了舒蒼。
更荒謬又可怕的是,虞陽煦看著羸弱青年冰雪融化後微彎的眉眼,鬼使神差地假裝了下去。
恬不知恥地拋棄了虞家霸王的尊嚴,假裝成另外一個人,卑劣而貪婪地汲取了屬於他人的溫柔。
來自自己以前最討厭的、名義上的哥哥。
甚至……差點親吻了青年。
就像兩個人真的是情人一般。
虞陽煦落荒而逃後抽了很多煙,尼古丁讓他的大腦清醒,心中的情緒卻愈發不平靜。
他有點搞不懂,事情到底是從哪一刻開始變得如此不對勁。
但沒等他弄明白這個問題,他不對勁的症狀反而越發嚴重了。
虞陽煦看著青年無神的雙眼,下頜線緩慢地繃緊。
沐生沒有認出他的身份,給一頭剛剛嗅聞到氣味,想要開葷的大貓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