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德十五年,太平了許多年的世道突生變故,豫州軍營發生叛亂,聲勢浩大,戰無不勝。叛軍士兵個個以一敵百,不計生死,如猛虎下山般無人能擋。
但隻要是個人怎麼可能“不計生死”,其中肯定有貓膩。即熙她爹打著酒嗝跟她聊到這件事,當時即熙完全沒放在心上,豫州哪裡比得上她手裡的肘子香?
走在黑黢黢的山洞裡,即熙後知後覺地有所醒悟,她是不是撞進這貓膩裡了?
士兵們沉默地舉著火把站在他們周圍,前行的過程中許多小孩害怕得哭出來不肯走,那些士兵恍若未聞,就跟拖牲口一樣拽著他們的領子往前拖,也不管小孩被勒得麵色青白,被磨破了皮膚手掌。士兵一個人拖四五個也不費勁,著實是力大無窮。
即熙暗自看著周圍這詭異的氣氛,心裡盤算著憑她這微薄的咒力能咒死幾個士兵,如果她把思薇打暈了拖著一起走可不可行。
算來算去她一個人跑倒是可以,但帶著思薇這個拖油瓶肯定不行,就算思薇此時此刻幡然悔悟願意跟她逃也晚了。
即熙看著越來越遠的洞口,再回頭看身邊緊張已經溢於言表的思薇,咬牙道:“你確定你們的人會來救我們對吧?”
思薇點點頭,尚且逞強道:“怕了你就走,我是……”
她話音未落,即熙她們一行就走到了路的儘頭,一個巨大的溶洞赫然呈現在眼前。黑暗潮濕的洞壁上掛著火把,溶洞中間有一個形狀奇怪的高台,雖然離她們距離遙遠也能聞到厚重的血腥味,從縫隙裡往下滲著粘稠的液體,不知道是血還是什麼其他的東西。
地上從他們腳下開始一路到高台,都是兒童的森森骸骨。
血池屍林不過如此吧。
思薇嚇傻了,後麵的話就沒能說出來。自詡為見過大世麵的即熙都愣得不敢說話,忍不住發起抖來。
前麵還有數十個孩子被繩索綁在一起,被士兵沿著石階往高台上趕,高台中央的黑暗裡時不時傳來尖利的叫聲,而煞氣則源源不斷地從高台上彙聚到周圍士兵的身體裡。
親娘哎老天爺哎祖宗哎這是怎麼回事啊!
即熙也不管那麼許多了,看見士兵準備來捆他們,大喊一聲:“快逃啊!”
然後就拉著思薇的手飛快地跑,她一語驚醒夢中人,孩子們原本嚇得動都不敢動,此刻也都慌了神橫衝直撞。因為大家四散奔逃士兵們不能立即合圍,即熙帶著思薇見縫插針地到處躥。思薇小臉煞白,勉勉強強跟著即熙,像是已經六神無主了。
但是這些士兵本身就生得魁梧,又有煞氣加成個個力大無窮,很快就抓住了不那麼敏捷的思薇高高地拎起來,即熙也被拎起來抓住。即熙看見思薇顫巍巍的眼睛立刻火冒三丈地掙紮著,嚷嚷著要他們把思薇放下來。
她明明從沒做過姐姐,在懸命樓就是被疼愛的老幺,麵對這個討人嫌的便宜妹妹卻生出無限的責任感。
正在即熙搜腸刮肚地回憶爹教她的那些惡咒時,士兵的胸口突然破空而出一寸劍尖。那劍是如同冰一般透明的質地,裡麵有細密的紅色脈絡。
即熙和思薇跌坐在地,怔忡之間就看見士兵魁梧的身體倒了下去,露出他身後站著的黑袍身影。
尖銳的鳥叫劃破血腥和騷亂傳來,一隻巨大的銀灰色矛隼落在黑袍者的肩頭,正是“萬鷹之神”海東青。黑袍者似乎輕微歎息了一聲,解開黑袍露出裡麵的一襲白衣,他身長玉立氣質卓絕,有銀色線條自右邊額角蔓延到眼下。
少年一身雪白地站在煞氣和黑暗裡,手裡透明的長劍裡湧動著千絲萬縷殷紅的細脈,如同被冰封的一顆心臟。
思薇怯生生地喊了一句:“雎安師兄。”
原來他叫雎安。
雎安伸手把她和思薇從地上拉起來。即熙麵對這短短人生中見過最好看的人,極少見地表現出拘謹和無措,握著雎安的手都忘記放下來。
“阿海,你照顧她們。”
少年雎安隻是輕輕拍拍即熙和思薇的頭,便抽回手轉身而去。那隻海東青似乎有些不滿,鳴叫了幾聲還是不情不願地落在了她們身邊。
即熙就仰著頭看著這個少年提劍一路朝高台奔去,所過之處煞氣畏懼似的紛紛避開。
周圍的士兵們仿佛受到某種感召,也不管孩子們了扭頭一齊湧向少年,烏泱烏泱如同鬼魅。便是被雎安的劍斬斷臂膀鮮血噴湧,他們的腿腳也一刻不停,仿佛不能感覺到疼似的,麵無表情眼底都是野獸一般的狂熱。
即熙都看呆了,這些士兵他娘的還是人嗎?
雎安快奔到高台時,終於有個正常的人出現在雎安麵前。那是個四十多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黑衣幾乎融進黑漆漆的環境中,長相雖然不錯但是神情陰鷙,他立於石階之上譏誚地說:“不周劍,海東青,額上星圖,你果然……”
不等男人諷刺完,雎安就略一側身繞過男人,白色衣衫掃過男人肩膀頭也不回地向前,快速奔跑的腳步沒有絲毫減慢。
“抱歉,借過。”
即熙和男人同時露出了懷疑自己耳朵的表情。
男人氣急地轉過身去追雎安,一邊調動那些著了魔似的士兵圍攻阻攔雎安,雎安身姿輕盈劍光如電,流暢地殺出一條血路,手裡的不周劍飲血越多越是鮮豔興奮,煞氣不再湧向士兵們反而大量湧入劍中。
男人終於扯住雎安的袖子吼道:“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兔崽子囂張個什麼勁!”
雎安一個旋身乾脆地斬斷被男人抓住的衣袖,殺出一條血路一邊皺眉道:“你先稍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