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生辰(1 / 2)

思薇站著,賀憶城坐著,他們之間隔著一張梨花木的圓桌,目光交織而膠著。

賀憶城慢慢眯起眼睛,他像是開玩笑一般說:“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究竟是因為謊話連篇才沒人相信我們,還是因為無論如何彆人都不會相信我們,所以才索性謊話連篇的?”

他慢慢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思薇,慢慢說道:“你從小在星卿宮長大,去巡查州府不過粗淺體驗民生,你不知道這世界有多複雜。思薇,實際上你驕傲、天真又敏感,你憑什麼覺得你就能改變我?一個祝符能抵得過二十幾年的人生麼?”

“可沒有祝符你就無法生活,而我既然給你祝符,就有責任改變你。”思薇咬著唇,雪白的臉因為激動而泛紅。

“哈哈哈哈,祝符你想收回去收了便是,你有改變彆人的能力嗎?你甚至沒法改變你自己,即熙曾跟我說過你希望她去死,你方才又對我大加撻伐。你對外人總是客氣得體,麵對親近的人反而越發尖酸刻薄口無遮攔,這麼多年了一點兒也變。”

賀憶城靠近思薇,看著她瑩瑩發亮的倔強的眼睛,微微一笑:“你可知說話要留下讓對方原諒的餘地。就算知道你的脾氣,知道你在說氣話,傷害依然會產生,對方可以選擇不原諒。”

思薇的眸子顫了顫,就變得有些茫然,但她仍然沒有回避目光。

“就算不原諒……我也……”

“彆逞強了思薇,看在今天日子特殊的份上,這次便算了,下次你要是再說我臟,你可就要失去我嘍。”

思薇想要說什麼,賀憶城的食指放在她的唇上製止了她的話,笑道:“彆以為我不知道,你要是再失去我,就真的一個朋友也沒有了。”

思薇看著賀憶城笑意盈盈的眼睛,她第一次覺得,有人笑著說話也可以稱得上殘忍。

思薇在奉先城街頭漫無目的地走著,賀憶城那些諷刺之語一陣一陣在腦海中回蕩,比祝符的反噬還要難受上幾倍。那個當下她很想反駁,想要大聲說並非如此。

可她確實沒法反駁,一句都不能。

她沒什麼朋友,或許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把賀憶城當成了朋友,可又不覺得能

和這樣的人做朋友。於是急切地希望他按照她的想法改變。

她與即熙爭鬥多年,樣樣都想比她強,說過難聽的話不知幾何。第一次通過大考進入封星禮那年,她是第三名而即熙是四十多名。她本以為自己贏了,可那年星命書封了即熙沒有封她。

她還是輸了。

她悲憤又不可置信,封星歸來便和即熙大吵一架,她都說了些什麼來著?

——你假惺惺地對我好,以為我就會感恩戴德麼?我一想到我身體裡流著和你同樣的血,我就覺得惡心!

——為什麼非得你和我血脈相關?我一輩子都不會認你,永遠都不會的!

——你為什麼要來星卿宮?你為什麼非要和我過不去?這個世界上我最討厭最不想看見的就是你!

後來即熙就真的走了,許多年裡她再也沒有看見過她。

即熙走後第三年她又進了下一次封星禮,在那個封星禮上得封巨門星君。多年夙願終於達成,得到父親不鹹不淡一視同仁的祝賀之後,她卻想如果即熙還在會是什麼樣的呢?

即熙一定會調侃她說書呆子終於得償夙願了,可即熙也一定會很開心。

即熙會由衷地為她開心。

其實她心裡明白,即熙雖然一直不理解她的努力執著,也時常嘲笑她,但是又儘心儘力地幫她實現願望。

其實她都知道,其實她心中有愧。

最後一年她生辰的時候,即熙問她有什麼願望,那時她們剛剛吵完架,她滿心憤怒厭煩,便惡狠狠地說希望即熙去死。

後來即熙就消失了。

這並不是她的願望,她那時候說的隻是氣話,但是她並沒有解釋的機會,並且再也不能知道是否會得到諒解。

後來她發現自己被即熙騙了七年,後來她心裡最在乎的父親去世,後來即熙真的死了。

所有猝不及防的後來之後,她已經不知道該對即熙抱有怎樣的情緒。這個人她注定要銘記一輩子,或許直到墳墓也不能釋懷。

思薇有些恍惚地想著,街上突然有個紮著雙髻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過來,站在她麵前抬起頭眼睛亮亮地看著她。

思薇怔了怔,問道:“你是誰?有什麼事麼?”

小姑娘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線。她從身

後掏出一個竹篾編的小筐,雙手拿著高高舉起來遞給思薇,因為在換牙所以說話漏風。

“姐姐,送你的發籃,森辰快樂!”

姐姐,送你的花籃,生辰快樂。

思薇意識到她話裡的含義時,小姑娘已經把花籃塞進了她手裡,然後牽著她的手順著街往前走。

就像某種咒語生效似的,小姑娘拉著她的手在街上走時,幾乎所有遇見的陌生人都對她們露出了笑容。賣糕點的奶奶包兩塊發糕放進思薇的籃子裡,賣蓮蓬的折兩支蓮蓬放進籃子裡,所有人都對思薇說著——生辰快樂。

仿佛大家都愛戴她,並且準備了滿滿當當的心意,趕在這一天來到她的麵前給予祝福。一條街走下來,很快思薇的懷裡就已經塞滿了東西,她有些無措地看向小姑娘。

這是誰的安排,不言而喻。

她想起來這段時間賀憶城每次來找她彙報行蹤,總是不正麵回答她的問題,惹人生氣地東拉西扯。

他說奉先城內最繁華的玉前街西邊,有個買竹製品的小鋪子,編的竹筐特彆精巧好看。鋪主的小女兒尤其伶俐可愛,落落大方。

他說街上賣梅花糕的奶奶手藝是一絕,剛出爐的尤其軟糯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