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比例60%, 時間24小時。 但是在海蒂的眼裡, 或者說,在有八十五歲人生經驗的海蒂老太太眼裡, 太好說話並不是一件好事。
他對自己的寬和善良, 與對其他人的並無區彆。
她得知自己要漲薪水了,每個月可以拿六十五個索爾迪, 心裡確實小小的鬆了口氣。
又會接著有些隱約的擔憂。
達芬奇先生,平時確實溫和而善良, 很少有脾氣。
這樣的人萬一碰著個惡人,恐怕會被拿捏勒索, 難以逃脫。
事實證明,牛血和牛尿對於繪畫並沒有什麼用處。
他們不得不把這些東西打掃了再扔掉, 然後一塊用了頓午餐。
皮耶羅先生又來找他, 像是要討論什麼要緊事。
海蒂出於避嫌,出了院子去街上轉了一圈, 忽然想到了之前的那個培養皿。
如果能找到一些, 類似做慕斯蛋糕的吉利丁粉, 也許牛肉湯就能更快凝固了。
不僅如此, 她還需要葡萄球菌。
少女裹緊了披肩,在街上繼續漫無目的的閒逛。
她不肯如其他女人般穿過於低胸的衣服,也不肯與街邊的男人隨意調情, 性子內斂又沉靜。
用於規避汙泥的高台鞋踩的還算輕快, 裙擺也在微風中飄揚開來, 猶如一朵盛開的藍鈴花。
在這個時代,未婚的年輕男女普遍穿淡藍色的衣物,婚後若生活富足,則換成沉靜的淺綠、深綠色。
這些衣物的染料都來自於不遠處的法國種的大片作物,價格還算便宜。
染料與顏料所需的性能不大一樣,出處也各有不同。
比如農民們種植大片大片喚作‘大青’的油菜,再將它們集中榨取汁液,提取出藍色的染料,經手多道最終轉成布料銷售至附近各國,價格一直頗為低廉。
黑色的織物也還算流行,是用黑羊毛織成的。
唯獨不可以碰的,就是暗黃色。
這個顏色,在當地代表著憔悴、衰老的臉色,亦衍生出各種糟糕的聯想——常常穿著黃裙的,隻有□□。
教堂的許多畫裡,背叛耶穌的猶大總是穿著一身深黃長袍,被一眾教徒唾棄,而法語裡的黃褐色‘fauve’,也代表著背叛和叛徒。
海蒂在雜貨鋪和藥劑店裡找了許久,終於翻到了一種由海藻磨成的粉。
它可以用來做果凍,跟吉利丁粉頗為相似。
“老板,這個多少錢?”她笑盈盈地轉頭過去,遠處似乎有道影子一閃而過。
把這個摻入牛肉湯裡,也許就可以更快定型,方便培養菌種了。
除了海藻粉之外,還要收集葡萄球菌。
她假扮成家中老父親患了怪病的可憐小姑娘,拜托醫院裡的老修女幫忙用玻璃瓶取一些傷口的膿液,順手又給了她兩個索爾迪。
老修女默不作聲地把銀幣藏在暗袋裡,腳步匆匆地離開了一會兒,便帶來了她想要的東西。
遠處有個侍從遠遠地看了,待確認那哼著小曲的姑娘離開之後,才再次去了醫院裡。
“她給了你什麼?”
老修女正準備離開,沒想到被一個刺客打扮的白袍男人攔住。
她一眼就看見了他腰帶上的尖刀,戰戰兢兢地把銀幣掏了出來,甚至兩腿都開始打哆嗦。
可這男人根本不關心什麼銀幣,隻問那姑娘找她要了些什麼。
“膿液——她有個老父親生了鵝口瘡!”
侍從眉頭一皺,揚手鬆開了她,轉身騎著馬回了杜卡萊王宮。
“領主親自去看過你的畫了。”皮耶羅先生搓著手道:“他說你的構局非常精妙——還誇你把人物塑造的活靈活現,我是說,他喜歡極了!”
“嗯。”達芬奇研究著牛膽汁,漫不經心道:“還有事嗎?”
“聽著,他要我們今天,現在,現在就去覲見他——”皮耶羅正色道:“不要看那瓶子了,趕緊跟我走吧。”
“他要見我?”達芬奇微微皺了眉頭:“怎麼,他想邀請我住進聖宮裡不成?”
皮耶羅不以為意:“你難道不想去?波提切利都可以,你為什麼不行?”
“您忘了四月份發生了什麼嗎?”
這句話一問出口,氣氛好像就突然沉了下來。
父子兩同時沉默了一會兒,默契地跳過了這一段。
“政府又給你們開了一家妓院,有空你該去看看。”皮耶羅歎了口氣道:“走吧,領主還在等著我們。”
達芬奇揉了揉眉頭,把畫具收了起來。
“我不是同性戀,不用去妓院。”
回應他的,隻有頗為敷衍的長長鼻音。
他們坐著馬車來到了從前被稱之為聖宮的杜卡萊王宮,在仆從的引導下穿行過四處掛著油畫的大廳和長廊,一路往最深處行去。
佛羅倫薩被美第奇家族守護了百年,如今的掌權者在二十歲時便已經繼任祖父之位,手腕頗為雷厲風行。
他精於平衡周邊各國的關係,和教皇之間都往來和睦,還資助了多位畫家和雕塑家,是位慷慨而大方的收藏者。
達芬奇進宮的時候,雖然心裡有少許的抗拒,卻也忍不住抬頭望一望這滿目的收藏品。
他一眼就看見了波提切利那副頗為知名的《天使報喜》,眉頭一挑就快步走開。
皮耶羅先生被攔在了門外,隻剩他一人進了領主的辦公室。
房間裡光線並不算很明亮,昏暗中隻有柏木長桌上亮著一盞燈,兩側都有隨侍的仆人。
“達芬奇先生。”領主合上了手中的文書,不緊不慢道:“終於見到本人了。”
青年微微抬眸,語氣不卑不亢:“向您問好,領主大人。”
然而對話隻是中規中矩地交談了些有關藝術的話題,以及一些無關緊要的散碎話題。
達芬奇頗想要打個哈欠,卻還是忍耐住了。
“對了,”洛倫佐不經意道:“我前些日子,在黑市裡收購了這麼一枚戒指,你看一眼。”
侍從很快端著天鵝絨墊子過來,上麵放著一枚鑽石戒指。
戒托由白金打造,偌大的鑽石旁邊還點綴著花瓣狀的紅寶石,看起來小巧而又精致。
遠遠望去,含苞待放如一朵來自希臘的仙客來。
達芬奇雖然不清楚他為什麼給自己看這個,卻仍仔細打量了一刻。
“這枚戒指上的鑽石,竟然有五十八個切麵。”他喃喃道:“這是怎麼做到的?”
洛倫佐神色微變,加深了語氣道:“你不知道?”
“而且是貴族才可以用的紅色。”達芬奇訝異道:“法國皇室那邊流行過來的新寵兒嗎?”
洛倫佐用複雜的眼神凝視他了一刻,淡淡道:“確實設計的不錯。”
他指尖一動,旁邊的侍從便行了個禮,帶著戒指又退了下來。
“你確實很有天賦,會成為非常優秀的畫家。”他站了起來:“來我的宮裡住吧,我可以做你的長期資助人。”
這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
佛羅倫薩如今最熾手可熱的大畫家——小桶先生,便是年幼時就在美第奇家族裡長大,如今被資助著開辦了獨立的工坊。
美第奇家族擁有十餘個花園和彆墅,資產遍布整個托斯卡納地區,便是附近的彆墅裡也養著好些雕塑家和美術家。
他們總是舉辦盛大的舞會和騎士比武,畫家們便找合適的角度記錄這些盛事,讓世人都能一睹風采。
達芬奇顯然對這件事並沒有太大的興趣,隻禮貌性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從容拒絕:“多謝您的好意,我更喜歡市井生活。”
“你的父親已經答應了做我們的公證員,”洛倫佐不緊不慢道:“如果你來我這裡,不僅可以一睹米開羅佐的手稿、安吉利科的真跡,還可以不受限製的畫畫。”
——安吉利科!
達芬奇在聽見父親被提及時,表情就略有些動容,後麵的每一項好處都如同純金的砝碼,讓他有些難以抗拒。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家中的那個小女仆,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說到這裡,你有仆人嗎?”洛倫佐接了仆人倒來的葡萄酒,呷了一口道:“幾個?不多的話,也可以一塊帶來。”
“隻有一個女仆。”達芬奇定了定神,半晌還是開口道:“抱歉,先生,我可能還要再考慮一下。”
洛倫佐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句話,挑眉道:“你想近距離的看看喬托的作品嗎。”
——喬托!
兩百年前的喬托!
青年怔住了,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哪怕心裡還記著四月的那件事情,記得那高懸的人頭,卻仍然無法抵擋這個名字的誘惑。
看他的畫,就是在近距離的了解透視技巧,就是在看勾勒人物的種種奧妙。
是他給予了聖母子靈魂,為天使畫上嬰兒般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