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on Ferragosto!”
伴隨著教堂高塔的古老鐘聲敲響, 綿長又低沉的謝主曲也同時響起。
“智慧啊!你由至高者的口中出生, 從地極到地極, 治理萬物, 寬猛相濟:求你來教導我們智慧之路——”
上千盞燈燭高懸在教堂的聖像旁, 排列成長龍的信徒們同唱詩班一起吟詠祈禱。
聖母百花大教堂猶如廣開大門的贖罪告解之所, 落在穹頂上的晨光也宛如是上帝的注視。
“——全能者為我作了奇事,今後萬代的人都要稱我有福。”
鐘聲在整個佛羅倫薩城如星辰一般環繞,連孩童都靜默了聲音, 無數人低沉又虔誠的祝禱重合交疊, 如同無形的磚石在堆積成通天塔。
又是一年一度的聖母升天節。
耶穌的聖像被拖拽到了高處,象征著他與聖母一同回歸天堂。
洛倫佐穿著深紅色的長袍立在機械鴿子之前按下了機關,後者長鳴一聲揚翅衝進了馬車上的煙花塔上, 下一秒爆炸聲開始旋轉迸發, 馬兒高嘶著往前跑去。
遊.行和慶典也因此開啟,化妝成天使和聖者的演員們在長列中高唱著讚歌,□□布景上描畫著無數的聖跡。
“我的靈魂,要頌揚上主我天主——”
教士跟隨著狂歡的隊列一同前行, 向道路兩側的人們遞予象征著好運的橄欖枝。
一心想為著兒女祈福的農婦簇擁著向前爭搶,還有小偷在人群中渾水摸魚。
海蒂差點被人群衝走, 被擠得踉蹌了一下。
在她往後仰倒的那一刻,列奧納多伸手抓緊了她的手。
他們對視了一眼, 身後的讚歌嘹亮而又歡欣。
“我的心神, 歡悅於我教主天主——”
她定了定神, 回握住了他的手, 跟著他一起逆著人流往另一處走。
□□隊伍離開的同時,騎士們騎著駿馬昂首而來,人群後退著為他們空出賽馬的場地,還有小販提著藤籃兜售著漿果和糖塊。
大力士們舉著橘子樹將石塊般的肌肉繃緊裸露,還有小孩兒開始尖叫著追逐起來。
煙花迸裂的聲音伴隨著馬車的遠去漸漸消散,更多的看客開始揮舞著銀幣為騎士們下注。
海蒂原先隻是想過來走個形式,如果總是缺席容易被猜忌誤會。
但大概是由於佛羅倫薩擴張頗大的緣故,這兩年的城民也多了不少——真應該直接和那些美第奇們坐在一起,起碼貴賓台上沒有被踩斷腳趾的風險。
列奧納多大笑著牽著她脫離開蜂群一般的人潮,風笛聲和提琴聲猶如繚亂的群鳥一般在上空起起落落。
她在空曠些的地方站定,長舒了一口氣道:“去年在米蘭也沒碰見這種陣仗。”
列奧納多掏出銀幣買了杯橘子水遞給她,揚長了聲音道:“兩三年前,你可就嘟噥著再也不要來這湊熱鬨了。”
海蒂挑起了眉毛,喝了兩口才緩過來:“絕不——到了聖誕節的時候,我做完彌撒就走!”
青年笑著幫她拍了拍背,側頭看了眼越來越嘈雜龐大的人群,笑著開口道:“其實這個節日原本是在一兩千年前,由羅馬的君主定下的休假傳統。”
牲畜牛馬們掛上花環蹄鈴,被驅使著跑過整個城市供人們取樂,所有的酒館和小店都可以休息一陣子。
他們一路往王宮裡折返,開始討論返回米蘭的事情。
葡萄已經有好些提前熟透了,毒性測試的時間也提前了一個多月。
如果籠子裡的那幾隻兔子狀態正常的話,也許再過三四個月就可以正式離開這裡了。
三五成群的遊客實在太多,他們至少一路上碰見了四個法國人,海蒂一麵側頭觀察著他們的背影,一麵揮手散了些濃烈的香水味。
“現在杜卡萊王宮已經快搬空了,”她歎了口氣道:“夫人和小孩兒們全都過去了,油畫倒是一樣不少。”
“聽說碧提宮的新油畫都已經裝了大半。”列奧納多打了個哈欠道:“我們過段時間也可能要搬過去,回頭我和小桶可以帶你去打獵。”
“抓狐狸?”海蒂揉了揉眉頭道:“那等我們走的時候,要帶上拉斐爾麼?”
“何止是拉斐爾?”列奧觀察著她的表情,語氣遲疑了一秒鐘:“其實米基,他也有點想和我們一起去米蘭。”
他原本感覺那男孩有些討厭自己,可自從他們解剖完那屍首之後,小家夥好像粘人了許多。
不光是看完了自己給他的好些手稿,還開始畫全身的解剖分析圖。
真是很有天分的年輕人啊。
……全帶走?
這不合適吧?
海蒂定了定神,見他還在看自己生氣了沒有,忍住笑意板著臉道:“那可需要大一點的院子。”
“——交給我了!”
他們最後商定的離開時間是十一月中旬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