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1 / 2)

海蒂睡醒的時候, 發覺身邊多了一個男人。

她眨了眨眼, 意識到某個事實。

從今天起,她就是有夫之婦了。

一個人獨眠了幾十年,如今真的可以與愛人沉沉睡去,反而有些訝異。

晨光灑在列奧納多的臉龐上,把他的長長睫毛都鍍上一層淺金色的光芒。

她可以聽見他的淺淺呼吸聲, 以及挺翹的鼻梁。

這個擅長繪畫與解剖的男人, 自己也生的頗好的骨相。

哪怕被褥掩住了他人魚一般的腰線,隻露出光裸的鎖骨與脖頸,也完美到如同米開朗基羅所創作的大理石雕像。

他們的呼吸聲在輕緩的重合, 靠著彼此的肌膚溫熱而又柔軟。

她怔了一會兒, 蜷進了他的懷裡。

近到可以傾聽他沉厚有力的心跳聲。

大概是這個小動作的緣故, 男人迷迷糊糊地醒了。

他下意識地抱緊了她, 聲音有些沙啞:“早安,海蒂。”

海蒂蹭了蹭他的臉頰, 又抬頭吻了一下他的唇角:“早安。”

列奧納多忽然想起了昨晚的事情,臉頰有些紅:“我昨天……”

“表現的還不錯。”她輕笑道。

“還可以更好的……”他輕歎道:“而且更久。”

海蒂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頸,任由這個擁抱變得曖昧又滾燙, 傾身在他的耳邊呢喃,猶如魅惑的女妖。

“你會的。”

結婚的感覺, 就好像突然靈魂與另一個人有了牽掛, 哪怕隔著重重牆壁與屏障, 也會本能地想要感應對方的存在。

海蒂表現的頗為淡定, 但列奧納多總是有幾分可愛的青澀。

雖然按照他現在三十四歲的年齡, 孩子都應該已經生了一窩,可他甚至不敢看海蒂換衣服。

——也可能是因為如果看了,這一早上估計都要泡湯了。

他們已交換過婚戒,無名指的內側銘刻著彼此名字的縮寫,如今出雙入對也坦然了許多。

早先年裡佛羅倫薩的傳聞終於被蓋棺定論。當年好些癡情少女苦追列奧納多不成,自行根據種種蛛絲馬跡去推測出了一段狗血劇情——這位先生是苦戀美第奇小姐多時,眼睛裡根本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當時達芬奇疲於擺脫同性戀的傳聞和控告,聽到這個傳聞時心裡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可誰也不會想到,當初玩笑一般的流言,如今真的成了現實。

他安靜的愛了她多年,最終也站在了她的身側。

皮耶羅先生在婚禮舉行之前,都保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

——這個孩子能出人頭地,他確實高興的能多喝幾杯麥酒,但這孩子三十多了還沒有結婚,真的不是某方麵有問題?真的不用去官方妓院裡試一下?

結果他最操心的這個孩子,直接一躍變為當今的親王,不僅擁有顯赫的聲望,而且還與女王結為夫婦,成為人人稱道的伉儷。

海蒂找了一個時間,和列奧單獨談了談這件事。

“我應該陪你單獨去拜會你的父母。”

“包括我母親?”他挑起眉頭,卻沒有鬆開她的手。

“包括你的母親。”海蒂放平了聲音,儘量讓他感覺到安穩與平和。

正如當初她目睹血案之後,他對她做的事情一樣。

給予對方足夠的安全感,以及帶對方回家。

“列奧,有很多事情是無法改變的。”她低聲道:“不光你無法改變,他們在麵對選擇的時候,也未必能做對。”

接受的世俗教育不夠,又或者是苦於生活壓力,人們其實很難得到他們真正想要的生活。

“他們是獨立的個體,做的選擇也隻是他們個人想法,並不是真的不需要你。”她握緊了他的手,讓十指交錯相纏,傳遞著更多的溫暖:“列奧,我們應該寬恕的是自己。”

“去見見他們,好不好?”

“……好。”他點了點頭,凝視著她的眼睛:“我相信你。”

皮耶羅先生就住在佛羅倫薩城裡,最近幾年的日子都過得頗為快活。

他在十年前就擔任了一個頗為不錯的公證員職位,後來接著兒子入駐杜卡萊王宮的東風,又一路水漲船高的升職加薪,現在已經定居在這裡了。

在海蒂和列奧一起出現的時候,他漲紅了臉連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笨拙又慌亂的行了一個大禮,神情頗有些狼狽。

海蒂隻笑著與他寒暄了幾句,解釋說是婚後過來同他坐坐。

皮耶羅幾乎把凳子擦了又擦,才讓他們兩人坐下來。

達芬奇這些年已經很少與他交流,此刻反而有些不習慣。

他們一起喝了幾杯麥酒,漸漸老頭兒也有些醉了,開始袒露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列奧啊,是我最不放心的一個孩子。”

“剛開始看見你在他院子裡的時候,我就在想,”老皮耶羅重重地拍了一下膝蓋:“這孩子終於有人照顧了——起碼不會餓著自己!”

列奧納多愣了一下,有些訝異的問道:“您是這樣想的嗎?”

“不然我為什麼催你結婚?就為了躲開那些街坊的議論?”皮耶羅又握拳敲了敲桌子:“你這個孩子,一工作起來就什麼都不顧,偏偏畫畫又不專心,早些時候連顏料都賒賬。”

“你這樣子要是過一輩子,一年能吃飽睡好幾次啊?”

列奧納多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他給父親續了一杯酒,低著頭喃喃道:“那您當初把我扔到莊園裡的時候,就不在意這些嗎?”

“莊園?”老頭兒打了個酒嗝,反問道:“你爺爺會餓著你?我要是不去努力乾活,哪裡有錢資助你去讀書識字?”

海蒂笑著起身,留他們父子兩多聊一會兒。

等到了下午,列奧納多是紅著眼睛走出來的。

皮耶羅還是那副老樣子——頑固,呆板,而且喜歡訓人。

可他對父親的認知,已經改變了許多。

他終究是愛著他的。

在第二天,他們一起坐車去了芬奇鎮。

列奧的母親卡泰麗那如今仍是一位農婦,甚至都不知道兒子如今的情況。

當初她匆匆地嫁給了一位農夫,然後為了他生了好幾個孩子,如今也忙碌又疲憊,頭發早已變得花白。

這些年裡,列奧納多會固定地給她寄些錢物,但兩三年才可能回去探視她一次。

他和她根本無話可聊,而且與那幾個同父異母的家人也如同路人。

女王和親王的列隊頗為宏大,以至於當他們到來的時候,幾乎整個芬奇鎮的人都跑出來看熱鬨,爭搶著想要一睹貴族的真容。

卡泰麗娜根本不知道這兩位是她的兒子和兒媳,也跟著兒子們在人群中看著熱鬨。

當列奧納多翻身下馬,緩步走向她的時候,老婦人露出了幾分呆滯和怔然。

旁邊沉不住氣的小夥子直接尖叫起來,更多的人開始紛紛行禮致意,不敢有有絲毫的怠慢。

“母親,”他看著老婦人道:“我回來了。”

卡泰麗娜根本無法把這孩子和過去的記憶比對起來。

他長高了太多,而且氣質也完全如同蛻變成了另一個人。

三年前見他的時候,他還如同那些城裡的畫家一般,如今卻變得堅毅沉著,成熟到讓人覺得值得信賴。

這場會麵簡短而又足夠溫情。

老婦人拒絕了所有的饋贈,隻願意住在老房子裡繼續種地喂豬。

他們並不能聊什麼話題,列奧已經對種地這件事一竅不通,而他的母親顯然也並不關心海岸線的國防布置。

可當他們返程離開的時候,列奧握著海蒂的手,看著一路消逝的風景道:“我原諒她了。”

也原諒我自己了。

這些年裡,他一直有許多隱秘的痛苦。

這種痛苦來源於很多事情,但主要還是與童年有關。

母親寧可生四個孩子都對他不聞不問,父親遙不可及又冷淡疏遠,他一度認為他並不該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也並不值得任何人的愛——也許他的出生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童年時的許多渴望、痛苦、執念,在成長的過程中被壓抑埋葬,卻又在不斷侵蝕著他的內心。

可事到如今,好像一切都可以放下了。

海蒂靠著他的肩頭,聽著渺遠的馬蹄聲,開口道:“想通了什麼?”

“當我還是個小孩的時候,我總覺得,他們是無所不能的。”列奧輕撫著她的長發,聲音微沉:“我總覺得,他們是有能力來照顧好我,也本應給予我足夠的愛。”

可如今他見到他們蒼老又疲倦的模樣,忽然懂了許多。

父母其實與世間的任何人,都並無區彆。

他們都會有懦弱或矛盾的一麵,會因為生計兩手都是厚繭,也會對許多事情感到茫然和無助。

他所遇到的那些對待,並不是因為他在還是個孩童的時候做錯了什麼。

——而是他們原本就無力給予他更多。

這種無力感打破了父母這兩個標簽的光環,卻也讓他真的能夠認清楚許多事情。

“……你是值得被愛的。”她輕聲道:“你是最好的列奧納多。”

他笑了起來,俯身親吻她溫熱的唇。

“而你是我的救贖,海蒂。”

你讓我逃離了許多事情……也最終寬恕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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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羅倫薩學院如今已經擴大過兩次規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