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奧納多拿著信走進臥室的時候, 海蒂正睡眼惺忪地給孩子們唱著兒歌。
在登基為女王之後, 她仍舊保留著可貴的溫柔與耐心,不管是對朋友還是對孩子,都始終能夠把工作情緒隔離在外, 與幾年前毫無差彆。
聽說當初她在‘公司’裡辛苦上班之後,每天很晚回家依舊要照料和教育子女, 也同樣做的非常成功。
不管在哪個時代, 做母親都是很辛苦的事情。
一方麵,海蒂白天需要應付宮廷裡複雜的各種信息與訪客,另一方麵, 她在夜裡無可避免的需要起夜喂奶——孩子們的哭鬨會不斷打斷她的睡眠。
也正因如此, 列奧納多一直在儘可能的幫她分擔政務,以及為她做自己能做到的所有事。
哪怕在深夜裡,他無法替她給孩子們喂奶, 也會在她輕柔哄勸孩子們再次入睡的時候,靜靜地替她端來一杯熱牛奶, 又或者揉捏她酸痛的肩膀與手臂。
他既是一位熱忱又細致的父親,同時也是深愛著妻子的丈夫。
列奧納多在來到臥室時, 孩子們正吱呀著抓握著她垂落的碎發。
“列奧?”美人靠在床邊,示意女仆幫自己把孩子抱到一邊:“今天一切還順利嗎?”
“我剛去開了一個會議, ”他坐在了她的身邊, 動作嫻熟地與她十指相扣:“有些事我們需要談談, 然後再去與英國大使見麵。”
“英國大使?”她垂眸笑了起來:“還真來了。”
達芬奇在結婚之前, 基本上素日裡都泡在教堂、劇場以及研究室裡。
他從前擅長的是藝術設計、舞台道具製造、油畫、機械等等, 總之沒有政治。
可因為她驟然轉變了身份,從雇傭兵團的領導者躍升為領主,再由領主一路發展為女王,他也在不斷地跟上她的腳步,在陌生的領域裡做更多的事——
而且做的足夠好,甚至遠超於同類型的任何人。
男人在過來找她之前,已經連續召開了三個小時的會議,並且去安撫以及安置了大使們,等一切都井然有序才折返回來。
三個小時的會議,在他的口中隻需要三分鐘就可以交代清楚——而且核心要素被排列拆分的非常清晰。
“西班牙……”海蒂靠在軟枕上,半晌開口道:“我倒是把她給忘了。”
她原本就不是曆史專業的學者,對歐洲許多國家的曆史記憶都不算特彆清晰。
之所以對佛羅倫薩了解一些,也是因為前世曾經來過這裡旅行與拍戲。
列奧納多用簡潔而清晰的方式和她講了伊莎貝拉的事情,以及表達了自己的憂慮。
“我們需要先確認一個方針,然後再去和英國人談。”
他沒有馬上說出自己的觀點,而是詢問她的意見:“海蒂,你是怎麼想的?”
“不可以再打了。”她微微搖頭道:“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列奧握緊了她的手,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我也是這樣想的。”
戰爭是打不完的。
當初從佛羅倫薩一路占領和吞並各個城邦,第一是因為他們原本都屬於神聖羅馬帝國的組成部分,第二也是因為意大利需要這些資源,以及把近在咫尺的威脅全部排除乾淨。
港口、礦產、煤炭、特產、貿易路線……
可是同樣的戰略用到西班牙身上,就完全談不上理智了。
“那邊的人都已經被宗教裁判所洗腦控製,而且強權政治也在不斷走向極端。”達芬奇皺眉道:“如果我們和那兩個鄰國硬碰硬,不僅要顧慮多個港口的防守和出擊,還難以支援兵力。”
哪怕如今的基本道路已經修築完畢,從佛羅倫薩駕馬車趕去熱那亞也需要接近二十天,海運也存在不同層麵的風險和隱患。
相比之下,西班牙有法國這個天然屏障和支援,而且易守難攻,絕不是可以隨意開戰的對手。
“如果一味的開戰,等再過二十年,我們又有一堆的爛攤子需要收拾。”海蒂任由他保住自己,睡在他的膝上緩緩道:“所以,英國那邊是什麼態度?”
“用詞很謹慎,而且也在試探我們的意思。”列奧納多幫她把碎發拂到了耳後,俯身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所以,還是按照原定的計劃行事,對嗎?”
“對,”海蒂眨了眨眼:“不過我們也該看看英國的誠意。”
男人笑了起來:“你想看看亨利七世敢不敢過來見你?”
“有那不勒斯和米蘭公爵的前車之鑒,”她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那位實現梅林預言的偉大國王未必敢來。”
在這些日子裡,上下議院都在召開會議,不斷製定和完善未來幾年的計劃。
從發展農業到鼓勵工商業,從擴大海貿和優化稅種,他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帝國將迸裂的神聖羅馬收攏為一,雖然沒有重新再乾預阿爾卑斯山以北的那幾個國家,但也算是聚攏了不少的碎片。
“熱那亞那邊的軍防已經在加強中了,其他幾個港口也在修築瞭望塔和防禦工事。”他的聲音低沉又和緩,如同念詩一般好聽:“我還想再為你做些什麼。”
“做餅乾吧。”她笑了起來。
“什麼?”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哪個詞?”
“讓我想想……”海蒂揉了揉額角,不確定道:“‘bisket ’?不對,這是法語……‘biscotto’?”
“兩次烘烤?”列奧納多重複道:“麵包嗎?”
這個時代沒有三明治,沒有比薩餅,也同樣沒有餅乾。
海蒂最近在陪孩子們玩樂休息,腦子裡漸漸地理出了許多線索和思緒出來。
能夠影響曆史進程的,不僅僅是蒸汽機這樣的跨時代發明。
她從那些罐頭水果,想到了更多的事情——比如餅乾。
戰爭對峙與軍隊防禦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熱量與營養,而罐頭也是在拿破侖時期,為了實現對海軍的綜合供給而招募到的獨特技術。
眼下意大利的工坊也許還無法做好罐頭,但餅乾也是同樣重要的存在——
比麵包體積更小,可以裝載更多的熱量,而且防潮性能更好。
如果這種食物可以廣泛推廣,不僅能夠加強邊防一帶的食物配給,也能夠給孩子們多準備一些零食。
他們一同在換裝之後去接見了英國大使,然後又一塊去了廚房。
與許多年前的那幕情景一模一樣,當親王和女王同時來到後廚的時候,原本在談笑聊天的仆人們全都驚愕的站了起來,行禮時幾乎不知道該把手放到哪裡。
按照他們的級彆,也許他們這輩子都見不到這兩位貴族,注定了要在廚房裡勞碌一生。
海蒂笑著示意他們繼續休息,一邊和列奧納多交流著有關那位大使的消息,一邊教他怎麼做餅乾。
其實在這個時代,街頭和酒館裡都有流行一些類似的產物,但從形狀和體積來說與現代的餅乾還有一些區彆。
她更在意的是食料的壓縮程度,以及配料方麵的成分與比例。
如果這些東西可以確定下來,佛羅倫薩及周邊城市就可以廣泛生產這種食物,然後把它們輸送到各個港口上。
人們的飲食出行在不斷地走向便利,國家發展的速度也會快上很多。
列奧納多許久沒有與她一起做這樣放鬆又簡單的事情,在揉麵團的時候還有些懷念。
海蒂揉捏著小麥的穗子,隨手用麵粉在他的臉上畫了兩個貓胡子:“在想什麼?”
“在想……當初你笨手笨腳做意大利麵的樣子。”他忍不住笑了起來:“當時我問某個女仆——你會釀造葡萄酒嗎?”
“不會……”她會意的露出那副茫然神情,似乎剛從稻草堆中鑽出來一般。
“那啤酒呢?”
“也不會……”她搖了搖頭。
“看來我不能雇用你,”他一本正經道:“不然我們都得渴死。”
她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伸手去教他如何用小刀切下被固定成型的麵團。
“我以前吃過壓縮餅乾,”她把十指放在他的手背上,溫熱的掌心上還沾了些麵糊:“那個東西很神奇……吃下去雖然沒有多少,可很快就能飽了。”
“因為可以吸水,對嗎?”他挑眉道:“而且可以放些蔬菜之類的碎末,跟小麥粉一起壓實了。”
海蒂把切好的餅乾塊放進了烤箱裡,意味深長道:“你已經成為了一個非常優秀的親王——也將做一個相當出色的廚子。”
“我已經學會烤比薩了,”他頗有些驕傲:“而且還會做小漢堡。”
她笑著親了親他的唇,在爐火邊教他如何用剩下的麵團捏個小兔子。
“在我們那個時候……”海蒂低聲說:“每次到了聖誕節,還要做薑餅屋。”
她開始講有關糖果屋和老巫婆的故事,列奧納多都聽得有些入迷。
餅乾的醇厚香氣順著熱流氤氳而出,小麥被充分地烘焙出樸實的味道,聞著都讓人有些餓。
“有空應該再講一次那個美人魚的故事。”他由衷道:“那確實很美。”
-2-
英國大使雖然對‘請國王本人來佛羅倫薩做客’的這個邀請有些半信半疑,但也很禮貌地表達了謝意,三天以後帶著侍從們坐馬車離開了。
從夏天到秋天,整個意大利都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
——對外來難民的審查開始變嚴,而且學院等地區開始加強巡邏和身份核查,對學生的去留也格外關注。
港口的駐留軍隊開始不斷增加,更多的雇傭兵開始擁有固定的編製和崗位。
與此同時,各個地方的商業和農業都開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發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