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蕾塔抬起手又放下, 她想幫諾亞擦一下眼淚, 卻忽然又想起來她才打過對方一巴掌,無措到不知道雙手該如何安放。相識一年多,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弱勢的諾亞。她一直以為這個人, 是比她堅強很多的。
她想說不是這樣, 想告訴他,自己確確實實很愛他。可是這時候說出來, 該被稱為挽留還是吊著他不放呢?
諾亞問她:“你又憑什麼能替我做選擇?”
洛蕾塔低下頭說道:“對不起。”
魔王猛地抬起頭,他黑色的眼睛裡還盈著水汽,卻已經帶上了一股燃燒著的怒火。他站起身,推著洛蕾塔的肩膀,將她狠狠地摜在牆上。洛蕾塔疼得眉頭微皺, 她拍了拍諾亞的手臂。惡魔捏著她肩膀的手紋絲不動, 沒有絲毫要鬆手的意圖。
他輕輕地開口, 嗓音低微沙啞,他問道:“伊莎貝拉, 你對不起我什麼?”
“害你掉了角, 硬生生扭曲了你該行走的道路……”
諾亞不可置信地問:“你是要為我們的相逢道歉?”
這一定是他們吵架最厲害的一次了。上一次吵架還是在去年,諾亞身份敗露的時候, 那時他們互相看對方不爽, 態度都很強硬。而這一次, 隻有諾亞咄咄逼人,洛蕾塔的態度相對而言柔軟得多。但也唯有這一次,他們滿心絕望, 這是一次要使他們分離的吵架。
洛蕾塔想再說些什麼,但時間已經不夠了,點點光輝正從她的身體中逸散。魔術回路密密麻麻地浮現出來,比起從前分支更多了一些,都是些雜亂無章的排布方式。她的回路已經侵入血管,侵入她身體中所有能夠占據的地方。
她張開嘴,想向諾亞告彆,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失聲了。
諾亞終於失魂落魄地鬆開了手,退了兩步說道:“你走吧。如果你想,我再也不會是你新生時的負擔了。”
他拿起鐮刀,支著身體艱難地走了幾步。在洛蕾塔已經昏聵的視野中,她此生唯一的摯愛,已經徹底地隱沒進了黑暗中。
直至聽見身體倒地的悶響聲,諾亞才停住了腳步。
嘲諷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真是一出好戲啊,我親愛的弟弟。”
諾亞不虞地回過頭,望向那個蹲在倒下的洛蕾塔身前的惡魔。
“怎麼看都覺得又高貴又乾淨……”惡魔撩起一縷紫色的發絲,打量著少女白淨的一張麵龐。“沒想到是你玩過的,真是可惜。不過帶回去做成個死人娃娃應該也不錯,魔力回路這麼充盈,應該很長時間不會腐壞吧?”
他說著說著,手就要伸進洛蕾塔的領子裡去。但是他立刻就停下了放肆的動作。諾亞扯著他的頭發,硬生生拉直了他的背脊,白骨鐮刀正勾在他的脖子上。
“她是我的,誰都不能碰我的人,頭發絲也不行。”諾亞眯起眼睛,冷淡地說道,“剛剛是右手,對吧?”
話音剛落,諾亞的這位哥哥,掌管貪婪的魔王的右手,就這麼從手腕上掉落了。黑紅色的血液遲了一下才噴出來,卻被諾亞用屏障擋得乾乾淨淨,一點也沒濺到神女的身上。
貪婪之王還未喊痛,就聽見諾亞冷漠的聲音從頭頂響起:“啊,記錯了,好像是左手來著?”
*
克洛伊終於打破了魔神的結界,謹慎地走進花園中時,卻發現魔神似乎不在。一具被踢得七扭八歪的水晶棺材半翻在地上,沿路有著打鬥的痕跡,地上的血都是偏黑的顏色,應該是屬於惡魔的。
克洛伊循著血跡走進宮殿裡,直麵了血腥的一幕。
那位曾使整個世界都麵臨著恐慌,即便沉睡也存在於人們三百年未停歇的噩夢中,至今還名氣未衰的傲慢之王諾亞,正在淒厲的慘叫聲裡,執著白骨鐮刀立於血泊中。諾亞慢條斯理地握著鐮刀,在另一個惡魔身上剃下一片薄薄的肉。
貪婪之王不斷地發出疼痛的嘶啞喊聲,淒厲又絕望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宮殿。
克洛伊隻能當做沒看見,這可不是當場吐出來的好時機。他轉過頭去,撈起了躺在地上的洛蕾塔,卻發現神女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他還沒來得及驚訝,就猛地一低頭躲過輪過來的鐮刀。
克洛伊險些就爆了粗口。
諾亞似乎才發現是他,一手拖著已經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兄長,一手拿著鐮刀呆呆地站著,他原本漆黑的雙眼正亮起懾人的猩紅光芒。
克洛伊這才注意到,諾亞頭頂又一次長出了角。
而這一次,決不是發箍之類的東西了,這個惡魔的力量正在不斷地恢複,向他的巔峰時期靠攏。諾亞長了張無辜的臉,但此刻在這對漆黑的彎角之下,他看起來十分陰森可怖,一副不好招惹的樣子。
諾亞閉上眼睛,說道:“走吧。”
克洛伊立刻抱著洛蕾塔起身。
“把她留下。”諾亞喝止他的動作,但是立刻,他就改了主意。“算了,你帶她走吧。”
克洛伊愣住了,他很快就意識到,諾亞要和他們分彆了。他問道:“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諾亞淡漠地說道:“你還是親自去問天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