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燕朝,永盛五年冬 ,京都
漫天飛雪飄揚而下,染白了整個燕京城,風襲來,簌簌聲越發冷冽。又是一年冬日,今夜的雪格外大。
“咳咳咳。”將軍府西院廂房的門被風吹得哐當亂響,門上布簾揚起又重重落下,冷風悉數湧進了屋內。
床榻上傳來更重的咳聲,每一聲都讓人心悸。
“咳咳咳咳。”女子帕巾掩麵不斷咳著,臉色似雪斑白,一雙眸子仿若染了色,通紅通紅的。
但細看下不難看出她原本姣好的麵容,也是傾國傾城之貌。
“夫人你怎麼樣?”跪在榻前的丫鬟顫抖著手指握上女子的手,眼淚順著眼角流淌下來,“不能這樣乾等著了,奴婢去請大夫。”
“金珠…回來。”江黎吃力的回握住她,搖搖頭,“不要去。”
“夫人你都病了七日了,再耽擱下去身子會吃不消的。”金珠越說越委屈,“你為將軍府忙前忙後從未有一日停歇,可,他們竟然……”
金珠眼淚啪嗒啪嗒落下來,“夫人你等著,我一定去把大夫找來。”
“沒用的,你出不去。”江黎慘白著臉輕聲說道。
她之所以這樣講也是有根由的,這七日她雖時睡時醒,斷斷續續還是聽到了丫鬟們的談話,院門外有人守著,彆說出府門了,就是這西院的院門她們也出不去。
不適感再度襲來,她蹙眉問道:“將軍可回來了?”
“沒。”金珠說道,“將軍派人送了信箋,歸期要推後一月。”
江黎帕巾掩唇,又是一陣咳,咳聲停止後,後背的衣衫都浸濕了,虛弱道:“金珠去找一床棉被來,我冷。”
金珠紅著眼睛點點頭,“好,奴婢這便去找。”
她出門時順手把門給帶上,須臾間,長廊裡傳來交談聲,金珠說道:“老夫人為何對夫人如此狠心,炭不給,棉被也不給。”
“這還用說,肯定是大夫人的主意。”銀珠說道,“大夫人素來同咱們夫人不睦,逮到機會便使絆子。”
金珠和銀珠是江黎的陪嫁丫鬟,三年前同江黎一起入的謝府。當年謝江兩家聯姻還鬨出了不少笑話。
成親當日謝雲舟不見蹤跡,江黎是獨自一人拜的堂,賓客雲集的謝府,所有人都看到了江黎的窘狀,一個在成親日被夫君拋下的新婦人,可想而知,眾人私下裡會如何議論紛紛。
更有甚者當麵調侃起來,“莫不是謝將軍不喜歡這樁親事,是被逼婚的?”
“真若如此,江家小姐未免也太不顧顏麵了些。”
“謝將軍可憐呐。”
“……”
那日,沒人注意到蓋頭下的新婦人臉色有多麼蒼白。原本以為那日已是最難捱的了,殊不知還有更難捱的。
後半夜,謝雲舟帶著一身酒氣回來,什麼都沒解釋,把江黎拖拽到床榻上同她圓了房。
翌日,天還未亮便出了房門,後幾日一直歇在書房,直到帶兵出征,他都未曾回房半步。
謝老夫人把謝雲舟離開之事都歸在了江黎身上,認為是她逼走了兒子,是以,對她從未有過好臉色。
而江黎的這次生病,一半原因是給謝老夫人準備壽宴累病的,每天隻睡三四個時辰,就是再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另一半則是……。
金珠聽著屋內的咳聲,皺眉說道:“銀珠你去找棉被,我去找大夫。”
銀珠道:“好。”
西院的大門剛打開,便有人攔住了金珠的去路,侍衛問道:“去哪?”
金珠回道:“夫人身子不適要找大夫,兩位大哥麻煩讓我出去下。”
“老夫人說了誰都不許離開。”男人冷聲說道,“金珠姑娘還是請回吧。”
“那是老夫人不知我家夫人病了,若是知曉的話,一定會讓我去找大夫的。”金珠從錢袋裡拿出幾兩碎銀,邊遞上邊討好說道,“兩位大哥辛苦了,這是買酒的錢,是我家夫人請的。”
男人看著眼前的碎銀換了另一副嘴臉,“快去快回,彆驚擾了老夫人那邊。“
金珠點點頭:“好,我一定快去快回。”
她跑得很快,腳在雪地裡深一下淺一下,幾次差點摔倒又站起,眼看著要跑到後門時,再次被人攔住。
“金珠這是去哪呀?”是謝馨蘭的聲音。
“小小姐。”金珠看到謝馨蘭心一下提起,她最和夫人不對付,平日沒少欺負夫人,今夜怕是又不好出府了。
“你這麼晚了不在院裡伺候著,跑出來做什麼?”今夜的雪太大,謝馨蘭穿著狐狸皮做的裘衣還是覺得冷,手緊緊握著暖爐。
見金珠不開口,她臉色當即沉下來,“問你話呢。”
金珠回道:“我家夫人身子不適,奴婢去請大夫。”
謝馨蘭好似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輕笑兩聲:“原來是嫂嫂身子不適啊。”
金珠用力點點頭,屈膝跪在地上,“小姐求您讓奴婢出去請大夫來給夫人看病。”
“看病?”謝馨蘭冷哼一聲,“你怕是忘了,嫂嫂在禁足中吧,禁足的人便應該老老實實呆在屋內自省。”
“那、那小姐可不可以讓人送來幾床棉被?”金珠淚眼婆娑說道,“西院久未住人,裡麵什麼都沒有,被子還是夏日的薄被,實在不能禦寒。”
“還有炭,求小姐讓人都送來些。”
“棉被?炭?”謝馨蘭又是兩聲輕笑,對身側的婢女說道,“都記下了嗎?”
婢女春桃回:“記下了。”
謝馨蘭:“行了金珠,你回吧,回頭我會派人送過去。”
金珠千恩萬謝後,轉身回走,等人看不見了,春桃問謝馨蘭,“小姐,真要去送?”
謝馨蘭冷哼:“你說呢?”
春桃會意,點頭:“奴婢知曉了,奴婢會告知守門侍衛,西院的人沒有老夫人允許,都不許出來。”
風襲來,謝馨蘭的笑聲在風裡蕩開,隱約還有一句話:“江黎,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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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珠等到後半夜見依然未有人送東西來,才明白過來,謝馨蘭是在誆她,她看著臉色更加慘白的江黎,沒忍住再次哭出聲:“夫人,都是奴婢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