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歎道:“謝七,她會生我的氣嗎?”
謝七不是女子不知女子心思,想了想,回道:“或許會。”
會啊。
謝雲舟心縮了下,他不想讓她生氣。
“那我要去解釋一下嗎?”他問道。
謝七眉梢淡挑,道:“主子,你進不去的。”
謝雲舟看著緊閉的紅色朱漆門雙眉擰到一起,不知是惆悵多,還是無奈多,聲音聽著有些無力,“是啊,她厭煩我,不想見我,更不允我進門。”
“可是謝七,我想見她怎麼辦?”想的心都疼了。
多久未見了?
上次同她在門前分開後便沒再見麵了。
他又想起了上次那幕,她依偎在男子懷裡,淺笑著對他說道:“你誰,不認識。”
那語氣,那眼神,直叫他心發涼。
他想對她說,阿黎,看我一眼好不好。
思念來勢洶洶,他有些壓抑不住,抬腳欲上前,謝七攔住他,“主子,不可,你若是去了萬一給月國公主知曉,那之前的籌謀便都功虧一簣了。”
謝雲舟頓住,垂在身側的手用力攥緊,指尖深深陷進了掌心裡,仔細看的話,還能看到若乾的掐痕,很重,快要溢出血了。
驀地,他突然想起,他需要向江黎解釋的又何止這一樁,之前他同月國公主在書房的事也要向她細說一二。
那也是計謀之一,是他要試探月國公主,說的那句“不及公主萬分一”,並非真心話,隻是形勢所迫,不得不說,他需要讓那個女人對他放下戒心。
這樣才能方便他查找案。
“事情進展到何處了?”
“已經查明公主的身份。”
“如何?”
“假的。”
謝七道:“隻待她後日入府便能一舉拿下。”
驛館人雜,抓人不妥,那麼把人帶去將軍府神不知鬼不覺拿下才是最穩妥的,這個辦法也是天子屬意的。
謝雲舟出謀劃策,天子頒下密詔,責令謝雲舟必須把人抓到。
謝雲舟手慢慢舒展開,喉結滾動,不知是在對自己說,還是什麼,他道:“阿黎,等我。”
轉身欲離開時,緊閉的紅色朱漆大門打開,有人顫顫巍巍走了出來。
“欸小姐,你慢點慢點。”金珠攙扶著江黎,護著她,以免她摔了。
“喝,繼續喝。”江黎笑著說道,“阿卿,繼續喝。”
銀珠攙扶著何玉卿,用儘全力才能把人扶好。
何玉卿紅著臉道:“好,繼續喝。”
兩人手用力碰了下,何玉卿嘿笑,“阿黎,你還難過嗎?”
“難過?我為何要難過?”
“謝雲舟啊,謝雲舟要娶那個公主了。”
謝雲舟聽到何玉卿提他的名字,人一下子緊張起來,牆角擋住了他的臉,他慢慢探出頭,想聽的更清楚些。
“嗬,我為何要難過,我一點都不難過。”江黎道,“我同謝雲舟已經和離了,我,不要他了。”
“對,是你不要他的,”何玉卿用力點點頭,“他配不上你,阿黎值得更好的。”
“他就是個混蛋,”江黎戳了戳自己的胸口嗎,“那個混蛋早從這裡剔除了,他…什麼都不是。”
“好,什麼都不是。”何玉卿顫顫巍巍走過來,“回頭我給你找更好的。”
“好,”江黎道,“空了我就去相看相看。”
謝七聽到這敲了下額頭,想把方才說的那句“二夫人會生氣”收回來,這怎麼看怎麼也不像生氣的樣子。
還說要同其他男子相看,看來二夫人真是放下了。
謝七瞟向謝雲舟,隻見謝雲舟臉色暗沉,眼睛微眯,說不出是生氣多,還是難過多。
或許兩者都有。
謝七張嘴說道:“主子,夫人好像…真忘了你了。”
紮心的一句,不如不說。
謝雲舟臉色更不好了,像是覆了一層冰霜,不行,他不允,阿黎怎麼能忘了他同其他男子相看。
他不允。
何玉卿掰著手指數了數,“十個,我這裡有是個頂好的男子,都說給你。”
江黎笑笑:“好啊。”
“你真相看?”
“當然。”
“那行,那我去安排,定讓你找個比謝雲舟好一百倍的男子。”
“彆提他。”
江黎唇角揚高,眼睛裡像是有星光跑了出來,“晦氣。”
藏在暗處的謝雲舟:“……”
謝七:“……”
何玉卿附和道:“對,不提他,晦氣,呸呸呸。”
她對著地上呸了三聲,一臉嫌棄道:“太晦氣了。”
謝雲舟聽罷,手指摳進牆裡,隱約摳出了血漬,血是從指甲縫隙裡流淌出來的,看著不多,卻是鑽心般的疼。
謝七道:“主子,回吧。”
謝雲舟太久沒見江黎,即便是痛得無以複加,可依然不想離開。
看一眼,再多看一眼便好。
可越看越難過,江黎過的很好,言語間門連提他都不願提,她這是有多恨他呢。
想到她的恨,謝雲舟更心傷,到底有多心傷呢?
無法言說的心傷。
若是流血能讓他不難過,他甘願流血。
然,不管用,即便流著血也不管用。
他痛,不知哪裡痛,或者是哪裡都痛。
帶著期翼來,失魂落魄的離開,謝雲舟想,失去了江黎,他這輩子大抵是不會好了。
折返途中,他想起一件事問:“那個大夫可找到了?”
謝七道:“太久,不好找,屬下已經派人去找了,暫時還沒有任何消息。”
“找,越快找到越好,”不知為何,謝雲舟總覺得那年救他的人不是江藴。
昔日他未曾細細思索過這件事,隻是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她便以為是她,現在想來,總覺得有不妥的地方。
或許,真是他搞錯了。
謝七問道:“主子既然疑惑,為何不向夫人詢問?”
謝雲舟何嘗沒問,隻是江黎見都不願見他,又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你去把大夫找來便好。”謝雲舟沉聲道。
謝七:“是。”
-
謝府娶親的事鬨騰的太大,趙雲嫣看江藴的眼神都變了,“你不說會嫁進將軍府嗎?”
江藴本來就煩,聽了趙雲嫣的話後更煩,“嫂嫂放心,我不會在江家白吃白住的。”
“最好如此。”趙雲嫣道,“就你哥哥那點俸祿,也養不起閒人。”
江藴不想再聽她說什麼,起身回了房間門,婢女夏柳迎上了,遞上茶盞,“夫人。”
江藴一把揮開,茶水不小心濺出,燙紅了她的手背,她輕嘶一聲,隨手給了夏柳一巴掌,“想燙死我啊。”
夏柳跪在地上,“奴婢該死,夫人饒命。”
江藴看著她,突生一計,眼睛微眯道:“起來。”
夏柳哆嗦著站起,“夫夫人。”
“去把謝將軍給我請來。”江藴道,“就說我病了,昏迷不醒。”
夏柳見過謝雲舟,下意識很怕,“奴婢奴婢怕是請不來謝將軍。”
“請不來?”江藴道,“請不來我就把你賣百花樓去。”
“夫人不要,奴婢奴婢去請。”夏柳捂著臉道,“奴婢拚死也會把謝將軍請來。”
-
不知夏柳如何同謝雲舟講的,還真把他給請來了謝府,今日江昭也在,見到謝雲舟淡聲提醒,“你已經讓阿黎傷心了,最好不要再讓阿藴傷心。”
關於江藴喜歡謝雲舟這事,之前他也是知曉的,隻是想著江藴最後嫁了世子,江黎最後嫁了謝雲舟,便沒把這事說出來。
江黎太苦了,好不容易遇到個自己喜歡的,又成了親,他不忍再讓她難過,是以把這事爛在了肚子裡。
現下他最後悔的也是這,當初還不如告知江黎,這樣,他的傻阿黎便不會辛苦的過三年了。
想到阿黎,他再次想到了江藴,昨日他同江藴談了,言語間門江藴執意要嫁謝雲舟,雖說他極力反對,但到底是他妹妹,他也不能真的看她去死。
罷了,他既管不了,便也不管了。
阿黎現在幸福便好,至於阿藴,隨她吧,她若不計較外間門的傳言,他說再多也是無意。
江藴等了許久才等到了腳步聲,她躺在榻上,心上一喜,掀開被子看了眼身上的褻衣,指尖落在腰側,想著隻要他進門,她便把帶子給解了。
這樣他便是看了她,男子看了女子是需要對女子負責的。
江藴要的就是他負責。
腳步聲越發近了,江藴手指緊緊抓著被角,抿唇屏住呼吸。
“哢。”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江藴被子下的指尖已經拉開了褻衣帶子,隱隱露出腰側的肌膚,上麵還鋪陳著一層汗。
腳步又近了些,褻衣敞開的更大了,粉色肚兜已經現了出來。
須臾,她感覺到有氣息落到鼻息間門,她用力掀開被子,叫聲響起。
“夫夫人您這是做何?”是夏柳。
江藴睜眼去看她,皺眉問道,“怎麼是你?將軍呢?”
“將軍他……”夏柳咽了咽口水,“軍營突發狀況,他走了。”
進門前,謝七來報,打探到了大夫的消息,問謝雲舟要如何?
謝雲舟來此便是想再次親口問個明白,既然有了大夫的消息便不用問了,說了句:“軍營有事。”便離開了。
江藴算計好了一切,唯獨沒有算計好謝雲舟不進來。也不怪江藴這樣篤定,畢竟那些年的謝雲舟,但凡聽到江藴身子有恙都會尋個由頭親自來看看。
還會送上名貴的藥材,她幾時康複,他幾時才不會再來。
他說過,他要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江藴狠狠攥緊被角,眼底流淌出犀利的光,謝雲舟到底為什麼?
-
為什麼?
因為謝雲舟喜歡上了另一個人。
謝雲舟從未這樣急切,風卷起他的衣擺,拍打出聲音,他手緊緊攥著韁繩,不停揮舞著鞭子,讓身下的馬兒快些再快些。
他要見到那個人。
他要問明白,那年到底是何人衣不解帶照顧的他,到底是何人把他從鬼門關上救了回來。
這些年,到底有沒有錯認恩人。
他心裡一邊希望快點查出真相,一邊又害怕查出真相。
萬一,萬一真的是他錯認了,又該怎麼辦?
他這些年的癡心錯付,他這些年的有眼無珠,他這些年的傷害,到底該如何彌補。
謝雲舟在下一個巷口調轉了方向,沒直接出城,而是來到了那處偏僻的院子前,今日這裡不知有何喜事,門敞開著,不斷有人進進出出。
他從馬背上跳下來,走到樹後一瞬不瞬看著。
起初搬得是小物件,後來是大物件,桌子椅子案幾,還有盆栽,江黎最喜歡的青竹也在其中。
少傾,他聽到了說話聲。
“衍哥哥謝謝你。”是江黎的聲音,她從門內徐徐走出,白皙的臉上揚著笑,邊笑邊看向身側的人。
荀衍淡笑道:“謝什麼,是我要買的。”
“花了不少銀兩吧。”
“為了你,多少都值得。”
“還是要謝謝衍哥哥。”江黎道,“除了兄長外,你是對我最好的那個人。”
荀衍喜歡當最好的那個人,他輕笑,“這便是好了。”
“是啊,這便很好了。”江黎不想欠他人情,淡笑道,“等我有錢了,會還給衍哥哥的。”
“不要你還。”荀衍撩起粘在她臉頰上的發絲,柔聲道,“你若是真的想謝我,不如給我做件衣袍可好?”
“可以啊。”江黎問道,“你喜歡什麼顏色的?”
“你做的香囊我尤其喜歡。”荀衍取下腰間門香囊,“同它同色的變好。”
之後謝雲舟再也聽不到了,腦海中一直反複回旋著同一句話“你做的香囊我尤其喜歡”。
原來,她已經在為他做香囊了。
謝雲舟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腰間門,什麼掛飾也沒有,他難掩低落,自語道:“你還尚未給我做過香囊呢。”
也不是沒做過,做過一個,謝雲舟看了眼便隨手放下了,那副樣子,一看便是不喜歡。
在江黎眼裡與其說是不喜歡香囊,倒不如說是不喜歡她,都說愛屋及烏,那麼討厭也應該是一起的。
因為是她做的,所以連帶著也不喜歡她做的東西。
謝雲舟眉梢皺起,一躍跳上馬,先是奔城外而去,同謝七彙合後,才知人是尋到了,可惜是墓地,去年去世的。
希望落空,謝雲舟感覺天都暗了,他回到謝府後發瘋般的在書房找什麼。
幾乎都翻遍了也沒找到。
後來他去了東院,東院被謝老夫人上了鎖,他一腳踹斷了鎖鏈。
哐當聲傳來,他推門進去,主屋沒上鎖,他就著月光翻找起來,哪處都沒放過,找了堪堪兩個時辰,最後在牆角找到了那個香囊。
應該是被人扔那的。
他彎腰撿起,像是對待寶貝似的親手洗去了上麵的塵埃,香囊上粘著水,他就那麼把它抱在懷裡,生生捂乾。
翌日,月國公主按時赴約,謝雲舟把人生擒,公主大怒:“謝雲舟你怎麼敢?”
謝雲舟劍落到她頸肩,沉聲問道:“說,真正的月國公主在哪?”
假公主大笑出聲,“想知道?做夢。”
她欲咬舌自儘,被謝雲舟先一步識破,謝雲舟居高臨下睥睨著她,“想死,沒門。”
審訊的刑罰多不勝數,半日,謝雲舟便問出了想知道的事情,他帶人救回了真正的月國公主。
而天牢裡那個真實身份是前朝餘孽。
天子大喜,準他休沐半日。
謝雲舟衣衫都未換便趕去了另一處,他懷裡揣著香囊,臉上含著笑,他要告訴阿黎,香囊他找到了。
還沒高興多久,“籲”的一聲勒馬聲傳來,鬨市中,他看到了那抹纖細的身影。
眉目如畫。
是江黎。
他從馬上跳下,興衝衝走過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顫著音道:“阿黎。”
江黎眸光從握住的手腕上移到謝雲舟臉上,須臾,抬手便給了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