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挑眉,朝後喚了聲:“兄長。”
想起江昭,何玉卿臉色倏然變紅,怯怯朝後看去,聽到江黎笑聲才知道她被騙了,“好啊,你敢騙我,我撓你。”
江黎怕癢,笑著起身避開。
兩人玩鬨時,荀衍走了進來,“這麼開心啊?”
江黎停下,理理身上的衣衫,喚了聲:“衍哥哥。”
荀衍抬腳走近,見江黎臉上粘著發絲,下意識伸手去撩,即將碰觸上時江黎避了避,他抿抿唇,收回手,淡笑道:“有茶水嗎?我渴了。”
金珠聽後說道:“有。”
她出去又折回來,手裡捧著新的茶盞,江黎親自給荀衍斟滿茶水,遞給他,“衍哥哥,給。”
荀衍接過,仰頭一飲而儘,隨後又喝了第二杯,喝完第三杯後,他才覺得好了些許,噙笑道:“阿黎這裡的茶水比我府裡的好喝太多了。”
何玉卿一聽就是硬誇,抿唇憋笑,“我們阿黎這什麼不好啊。”
語罷,江黎捏了下她的手臂,眼神示意她不要笑,何玉卿笑得越發肆意了。
江黎沒再理她,側眸去看荀衍,“衍哥哥這會兒來是不是有事?”
想她算不算有事?
荀衍道:“嗯,確實有事,明日的糧食要晚些到,我特意過來告知你們一聲。”
“這事讓下人來說便好,乾嘛親自跑一趟。”江黎勾唇笑起。
這次荀衍沒做啞巴,輕笑道:“想見你了。”
四個字,江黎神色征愣了一瞬,指尖微縮,語氣淡然道:“衍哥哥又在同我說笑了。”
荀衍這可不是說笑,是試探,隻是試探失敗,他順著江黎的話往下說:“這都被你看出來,看來我說的笑話一點都不好聽。”
江黎沒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轉移話題道:“衍哥哥要不要同我對弈一局?”
“好啊。”荀衍來此便沒打算很快離開,正好下棋是最消磨功夫的,這個提議當真是說到了他的心坎裡,“不若打賭如何?”
“嗯?什麼?”
“我若贏了阿黎答應我一個請求。”
“若是你輸了呢?”這話是何玉卿問的。
“輸了任阿黎提要求。”荀衍道。
何玉卿擠擠眼,附到江黎耳畔悄聲說道:“阿黎,他可讓你隨便提要求,要不你就提做荀府的女主人怎麼樣?”
何玉卿越發覺得荀衍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兒郎,長得好,家世好,生意做的好,關鍵是人品還好,溫柔貼心。
他的身上似乎一個缺點也沒有,這樣出色的男子,當真隻有阿黎才能配的上。
何玉卿很想看到江黎幸福。
江黎順手拿起桌上的果子塞何玉卿嘴裡,嘀咕道:“快吃。”
何玉卿吃著果子嘴也不閒著,眉眼彎彎說了句雲裡霧裡的話,“阿衍加油啊。”
銀珠在一旁奉茶,聽到何玉卿的話以為她說的是下棋,笑著道:“荀公子你可要對我們小姐手下留情。”
之前荀衍都會手下留情,但今日他不想了,那個請求他想告知江黎聽。
他想娶她。
江黎不知荀衍心思,還以為是其他的一些事,或許知曉的話便不會這般淡定了。
兩人對弈,彼此不緊張,緊張的是圍觀的人,何玉卿果子都不吃了,直勾勾睨著。
金珠銀珠也是。
半個時辰後,棋局終止,江黎勝,她輕笑道:“衍哥哥承讓了。”
荀衍挑眉:“阿黎棋藝高超,我自愧不如。”
何玉卿撇嘴,荀衍明明有贏得機會,為何就是沒贏呢。
這個答案大抵隻有他自己知曉。
荀衍隻是驟然間想通了一些事,比起同江黎提要求,他更舍不得江黎為難。
他的阿黎,誰都不能欺負,包括他自己。
這應該就是大家常說的偏愛吧。
荀衍對江黎真是極致般的好。
江黎也知曉是荀衍故意輸給她的,不然以她的棋藝怎麼可能贏他,他可是她的啟蒙老師。
她的棋藝還是他教的。
他有成人之美,她隻能受之,再者,她也不太想讓他提出請求。她怕,那個請求是她做不到的。
玩鬨夠了,接下來江黎便同荀衍說正事了,三個人去了書房,說的正事還是糧食收購的事。
江黎問道:“明為何會晚?”
船隻托運一般都是規劃好行程的,若是天氣無礙,大抵是不會晚的,荀衍特意過來告知她們,怕是這次的晚不是平日的晚,或許還有什麼其他的,她不知曉的事。
“嗯,確實發生了些事。”荀衍沒瞞著江黎,荀衍這點好,從不瞞江黎任何事,坦坦蕩蕩。
他道:“遇到了海冦,船隻被搶,官府已經派人去救了,故此稍晚才能到。”
“會不會救不回來?”何玉卿擔憂道。
“不會。”這些荀衍都派人打探好了,那邊收了贖金便會放人,等放了人,官府便會緝拿海冦,繼時一個也跑不了。
何玉卿輕歎一聲:“那就好。”
糧食的錢是她們提前已經支付的,若是被搶了,他們會損失一大筆,此事非同小可。
荀衍知曉她們的顧慮,安撫道:“阿黎沒信我嗎?”
江黎當然信他,“信。”
“那便不要多想,安生等著明日下午接貨。”荀衍篤定道,“放心,一定能到。”
江黎重重點頭:“好。”
荀衍做事有條不紊,說完這些,又說了些彆的,“掌櫃人選我有幾個合適的,明日我會帶他們過去,你們好好看看,想留哪個便留哪個。”
“至於夥計,我也選了些安生能乾的,明日你們也一道見見,安頓好了這些,尋個黃道吉日便可開張。”
江黎眼睫輕顫,一臉感激道:“衍哥哥多虧有你,不然我還真不知曉該如何操辦呢。”
江黎這也是謙虛的說法,怎麼說也是兩個鋪子的東家,操辦的事還真難不倒她。
荀衍淡笑道:“能幫到你們,我也很高興。”
荀衍畢生沒有太大想做的事,唯一想做的便是好好守護江黎,她安好,他便安好。
他想好了,若是她不想的話,那他便這樣伴著她也可以,想見麵便可以見麵,想喝茶便可以喝茶,想對弈便可對弈。
即便做不成夫妻,做一對知己也是不錯的。
他懂她,她念他,足矣。
此時的江黎,真真顧不到其他,在她心裡,努力掙錢才是緊要的,她要把母親留的房子買回來,還要去尋她的身世。
至於荀衍,至於謝雲舟,至於未來如何,那便交給以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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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舟本是外出為江黎尋身世的,未曾料想還順手做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同當地官府一起,把窮凶極惡的海冦一舉擒獲。
後,他方知曉,海冦搶劫的糧食原來是江黎新購得的那些。
原本他打算走陸路,聽聞此事後,乾脆走了水路,成了押送糧食的人,他做這件事做的很開心,謝七卻有了些許不同的意見。
也可以說是不滿。
海風吹來,衣袂紛飛,謝雲舟立在船頭,日光拂到他清雋的臉上,像是鍍了一層耀眼的光澤,顯得越發清雋。
眉眼像是用筆描繪而成,側顏線條剛毅筆直,無一絲瑕疵。
他就那般迎著光,負手而立,身上的黑色錦袍迎風擺動,像是一隻巨鷹欲展翅翱翔。
他如鬆如竹的身姿,倒影出挺立的影,隱約透著一抹清冷感。
謝七凝視著了許久,終是不吐不快,抱怨道:“主子你在為了守住二小姐的糧食殫精竭慮,你可知此時或許二小姐正在同那個荀衍嬉笑放紙鳶。”
“每次都給人做嫁衣,自己反而竹籃打水一場空,主子,你不氣嗎?”
“好,便是你不氣,可我不服。”謝七道,“明明是主子為二小姐做的更多,為何二小姐眼裡隻看得到荀衍,就是看不到主子你呢。”
“主子,要不要把荀衍抓起來,等哪日主子同二小姐締結姻緣了,再把他放出來,大不了到時候好吃好喝供著他。”
就這主意,謝七可是思慮了許久呢,想來想去就這個方法可行。
謝雲舟睨著遠方,淡聲道:“抓起來,關哪裡?”
“地牢啊。”謝七道,“關他個三年五載的,繼時主子同二小姐的孩子都生了,我看荀衍還能作何。”或許還生了好幾個呢。
謝雲舟知曉謝七是為了他好,佯裝生氣道:“胡鬨。”
謝七皺眉,他知道自己說的是胡鬨,嘟囔道:“屬下還不能過過嘴癮嗎。”
謝雲舟扔給他鑰匙,努努嘴,“想過嘴癮還不好說,去,問問那些海冦到底是何人派他們來的,問不出來你飯可以不吃了。”
謝七領了命令,拿著鑰匙離開。
謝雲舟眸光再次落到遠方,想起謝七的提議,勾唇笑笑,也就隻有謝七能想出這般的鬼點子。
把荀衍關起來?
這個提議似乎還不錯。
他腳步微移動,又憶起謝七下一句,等孩子生了看荀衍還能作何。
孩子?
他同阿黎的孩子。
他腦海裡勾勒出那孩子的長相,白嫩的肌膚,好看的眉眼,若是女兒的話定與江黎一般無二。
女兒…
他同她江黎的孩子,真好。
謝雲舟想到江黎身上的不適悉數消失,他隻待明日見到江黎時,她詫異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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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詫異了,不過不是江黎,是謝雲舟。
準確說不隻是詫異,還有心傷,難過,心碎,痛苦,總歸是那種很難捱的感覺。
謝雲舟沒想到他從船艙走出看到的是這樣一番場景。
光影綽綽中,江黎倚在荀衍懷裡,兩人的身子幾乎要貼上,江黎的臉頰羞紅,荀衍唇角含笑,他手放在了江黎手臂上。
隨後,他似乎低頭說了句什麼。離得遠,謝雲舟未曾聽到。
但他看到了,江黎頂著緋紅的臉站起,後退些,抿抿唇,輕點了下頭,隨後便不緊不慢跟在荀衍身後。
荀衍應該是在刻意等她,是以放緩步子,邊走邊朝後看去,眼底淌著濃濃笑意。
那笑代表什麼,謝雲舟身為男人心知肚明。
就是因為明了,他才會這般痛楚,須臾,腦海中有個可怕的想法蹦出,他們不會是……
不,不,不會的。
江黎可不是那般隨意的人。
謝雲舟喉結滾動,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可心情還是很複雜,他又做了吞咽的動作,手下意識的想去抓什麼,這次抓到了劍柄。
手握上那刹,他眼神陡然變暗,竟有一分想殺了荀衍的心思。
他的阿黎,容不得其他男子覬覦。
謝雲舟大抵又忘了,江黎早已經不是他的江黎了。
想歸想,謝雲舟到底沒做出什麼,他斂去眼底的冷意,緩緩揚起唇,對著幾步外的江黎說道:“阿黎。”
江黎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抬眸看過來時著實愣了一下,“你怎麼在這?”
謝雲舟還未說什麼,船上的其他人開了口:“多虧這位大人糧食才得以保住,不然啊,這些糧食早沒了。”
江黎沒聽太清楚,眼睫輕顫,“你話裡是何意?”
“我是說,多虧了這位大人姑娘你的糧食才給保住了,”船員道,“你若是想謝的話可要謝謝這位大人了,你是不知當時有多危險,也就是大人身手好才有驚無險,但凡身手弱些,都不知還能不能脫身。”
這話說的一點都不假,海冦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亡命徒,哪個都身懷絕技,沒點本事真的很難從他們手裡脫身。
謝雲舟能把人擒住,當真是不易。
江黎被那人說的一愣一愣的,眸光在謝雲舟身上打量,問道:“你……還好吧?”
怎麼說也是幫她守住了糧食,問候一下還是可以的。
“我還好。”謝雲舟便是痛也不會對江黎講的,他就是這樣的人,任何事都喜歡自己擔著,不想讓她操心,無論是大事還是小事,嘴好像上了鎖般,除非他自己願意講,不然江黎不可能知曉。
“真的那般危險?”
“也不是,是他誇張了。”
謝七在另一處,抱著劍撇嘴,心道:哪裡誇張了,本來就是很凶險,差點死掉的那種。
“那些海冦……”江黎想說,是不是很能打。
“不怎麼樣。”謝雲舟定定說道。
“嗯?不怎樣?”江黎道,“可方才那人不是說……”
“哄騙你的。”謝雲舟剛要靠近,陡然想起自己同海冦廝殺時染了血腥,江黎不喜那些氣味,若是靠近了會聞出來,他又不動聲色縮回了腳。
“彆聽他們講,一點事都沒有。”他又道。
謝七真是聽不下去了,他肺都要氣炸了,主子這嘴也太硬了,他手拎著劍快步上前,不由分說,一把擼起謝雲舟的袖子。
他手臂上的傷口赫然呈現在人前,斑斑血跡,浸濕了褻衣,觸目驚心的紅,惹得人心顫。
江黎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謝七道:“二小姐你看,主子手臂上的傷口又裂開了。”
“還有這隻,”謝七抓起謝雲舟另一隻手臂,擼下袖子給江黎看,上麵也要傷痕,綻紅的血跡,不過比那隻好些。
“腰上也有。”謝七道,“你猜我們為何會在船上?”
江黎狐疑問道:“為何?”
謝七道:“還不是為了船上這些糧食,主子打探出這些糧食是二小姐後,傷口都來不及清理便執意要護送。”
“二小姐,你可不能那麼沒良心,隻看得到荀公子,看不到我們主子。”
謝七這帽子扣得太大,江黎有幾分不悅,對著謝雲舟沉聲道:
“莫要做這些自我感動的事。”
“到頭來也隻是你的一廂情願而已。”
“謝雲舟你可曾想過,你這般做,我或許並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