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怎麼同老夫人講話呢。”謝雲權冷聲道。
謝七才不管他們說什麼,他隻聽謝雲舟一給人的,他既然說了想留在彆苑那麼誰都帶不走,除非是從他屍體上踩過去。
“大公子時辰不早了,勞煩您帶老夫人先行離開。”謝七定定道。
“你——”謝雲權道,“阿舟便是這般管束你的,真是不成體統!”
謝七道:“難道大公子夜闖民宅便是做對了?”
謝雲權被堵得啞口無言,也不廢話了,直接上手打,謝七心裡正窩著火無處發泄呢,這通廝打,是他打的最愜意的一次。
謝雲權雖說是將軍,但武功造詣不如謝七,幾個回合,他應對起來便顯得很吃力。
謝七收手:“大公子,請走。”
謝老夫人見江黎還不出來,當眾吼叫起來,江黎緩緩走進廳中,沉聲道:“來人。”
“嘩啦”一聲,躲在暗處的人悉數站定在廳外,烏泱泱的還不少。
這些都是彆苑的護衛,有荀衍派來的,也有謝雲舟,無事時他們不會出現。
“謝老夫人我有要是無暇顧及你,你若是不早,那我便讓人請你們走。”江黎一臉慍怒道,“趕出去!”
身穿夜行衣的眾人大步走過來,謝老夫人來此本是借題發揮要給江黎難堪,可沒想讓自己難堪,眼見形勢對他們不利,她道:“江黎,今夜是我不予你計較,舟兒醒了,你讓他速回。”
言罷,她給謝雲權使了個眼色,隨後帶著下人一起離去。
這件插曲並未在江黎心中激起任何漣漪,她眼下最關係的隻有謝雲舟,她折回房間裡,繼續守著。
燭燈映到她臉上,巴掌大的臉滿是倦色,她神情焦灼的睨著,眼底漸漸濕潤起來,像是在水裡浸過似的,看著便叫人心疼。
眉宇間的暗色越發濃鬱,仿若攏著一道深邃的影,影子下麵藏著心焦,她在害怕。
江黎手裡攥著帕巾不斷用力攪著,指縫裡何時溢出了血也沒太在意,眼尾淌著的那抹紅暈更重了。
金珠銀珠看過來,彆提多擔心了,就怕江黎支撐不住。
果然不然,江黎還真沒撐住,又熬了三個時辰後,到了子時,她頭一陣暈,最後體力不支地倒了下去。
昏迷中她夢到謝雲舟好了,還高興的帶著她去賞梅,去騎馬,去放紙鳶,他們還一起對弈,一起彈琴。
他親吻著她,柔聲喚她:“阿黎。”
她羞赧地不敢看他,眼瞼垂著望向腳下,忽地,她察覺他有些許不對勁,她看不到他的腿,也看不到他的腳。
她抬眸去看,方才還在眼前的身影已經飄了好遠,他說道:“阿黎,我去了,彆尋我,好好活著。”
江黎去追他,邊哭邊追:“謝雲舟你回來,你回來,你快回來。”
“阿黎,我在。”輕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如春風般和煦,江黎緩緩掀開眸,入目的是男子那張清雋的臉。
劍眉星目,五官清雋,棱角分明,是謝雲舟。
江黎還以為這是夢,想到他方才要離去,她便難過得不行,倏地從榻上坐起,伸手攬住他的腰肢,臉貼近他懷裡,哽咽說道:“謝雲舟我不許你走,不許你走,你聽到沒。”
江黎向來時端莊溫婉的,從未這般失態過,一時叫謝雲舟愣住,愣住的還有其他人,滿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他們抱在一起。
抿抿唇,還真不知說什麼好了,隻能轉頭看向彆處。
江黎還沉浸在夢裡並未注意到其他人,她埋在他胸腔哭著說道:“你不是答應同我一起賞梅放紙鳶了嗎,為何為何還要狠心離去。”
謝雲舟胸口上的傷還很痛,被她這樣勒著痛上加痛,他輕輕推了推她,“阿黎,我——”
江黎見他推她,摟抱的更緊了,“你是不是要反悔?你不想同我去了是不是?謝雲舟你不可以誆我,你答應我了,我不許你死。”
她在他懷裡蹭了蹭,那種即將要失去他的感覺讓她恐慌,江黎是真的怕了,她從未想過謝雲舟會死,他還那般年輕,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阿黎,你聽我講。”
“我不要聽,你就是在誆騙我,我不要放手。”母親去世時,也是這般,她放手後便再也沒有醒過來,還有父親,江黎不斷搖頭,“我不要,我不要。”
後方的人實在憋不住了,輕“噗”一聲,江黎聽到聲音倏然頓住,眼瞼緩緩抬起,下巴仰高,和謝雲舟的視線撞到一起。
她眨眨眼,“我不是在做夢嗎?”
謝雲舟淡笑道:“不是夢。”
江黎意識還是不大清晰,眼睫顫著又問了一次:“我……沒做夢?這不是夢裡?”
“不是。”謝雲舟努努嘴,示意她看後麵。
江黎緩緩轉過頭,這一看,差點當場去世,他他他們怎麼都在?!!
他們指的是金珠、銀珠、謝七、何玉卿、江昭、常太醫還有幾個下人。
謝雲舟拍拍江黎的手臂,輕聲道:“鬆手。”
她這般抱著他,他是很開心,但被這麼多人看著到底是不妥,她臉皮薄,會不好意思的。
江黎慢半拍反應過來,眼瞼下垂,下一息,鬆手,後退,這這這……
她尷尬地說不出一句話,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簡直不能活了。
……
用早膳時,何玉卿的嘴就沒合上,一直在笑,笑得江黎一臉羞澀,抿抿唇問道:“你笑夠了沒?”
何玉卿這下真忍不住了,仰頭大笑出聲,眼淚都給擠出來了,她用指尖揩拭,問道:“你方才夠勇敢的,竟然直接抱上了,天,謝雲舟都被嚇懵了。”
江黎自己也嚇蒙了。
“你沒看到你哥那個臉色,”何玉卿道,“要不是謝雲舟有傷在身,大抵已經被揍趴下了。”
“來來來,你告訴我,你當時到底在想什麼?”何玉卿眨眨眼,“怎麼就那麼不管不顧抱上了?”
這事不能提,提一下江黎想死一次,她就是因為夢到謝雲舟死了,是以看到他的第一眼,還以為是在夢裡,然後就……
江黎不能細想方才的事,越想頭皮越麻,臉上的紅潮慢慢增多,她抿唇說不出一句話。
真是太羞澀了。
等見到江昭時才是真的讓她無地自容,江昭輕咳一聲:“阿黎,你是不是對謝雲舟還有感情?他那般傷你,你怎麼就記不住呢。哎,你真是……”
“兄長,我——”江黎開口想解釋,不是他看到的那個樣子,她也沒有,她是真以為謝雲舟要死了,真以為是在夢中,是以才,才那般的。
江黎剛要開口,江昭道:“你不要告訴你,你剛醒來,腦子還不清楚,這都是借口。”
江黎:“……”她是真的腦子不清楚。
江昭:“這事你彆管了,我會同他好好談談的。”
“……”江黎被懟的啞口無言,不知道江昭要同謝雲舟說什麼。
一直在想事情也未曾留下江昭何時離開的,抬手去拍額頭時被人攥住了手腕,滾燙的觸感襲來,她眸光落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謝雲舟穿著玄色衣衫,未曾束冠,頭發垂在身後,因為失血太多的原因,臉上沒有血色,胸口那裡隱約的還能看到纏繞的紗布,可能是刀口太痛,他身子一直弓著。
謝七本想扶他,被他推開,謝雲舟緩緩屈膝蹲下,仰頭凝視著江黎,黑眸裡湧著深情厚愛。
看江黎的眼神含情脈脈,拉出了細密的絲,纏纏繞繞,綴在眼底的光影耀人。
他下頜抬得很高,挺立的喉結綿延出一道清冽的弧線,弧線的另一端落在了江黎眸中。
隱隱牽著她。
江黎征愣看著,心一下一下跳快,胸口起伏不定,她很慌,從未有過的慌,莫名的還夾雜著一些其他的情愫。
癢意順著他的手指流淌到她身上,她情不自禁地戰栗了一下,抿緊唇,做個了吞咽口水的動作。
謝雲舟另一手撫上她的臉頰,指腹摩挲道:“阿黎,我無事了。”
看到他無事,她喜極而泣,紅著眼眶道:“真好。”
“那你答應我的還算嗎?”謝雲舟之所以忍著痛來尋她,就是要她兌現承諾。
江黎眼睫輕顫,“什麼承諾?”
謝雲舟不能蹲太久,呼吸會不暢,他緩緩抬起身子,慢慢湊到了江黎的麵前,“你說會原諒我,嗯?還算不算?”
“那那是因為你當時傷情太嚴重,是以我——”江黎解釋,“我才那般講的。”
謝雲舟就知道她會賴賬,手貼著她的手按在她身側,身子弓出一個弧度,猶似把她圈在了自己的懷裡,深邃的眸子裡淌著瀲灩的光,眼尾漾著濕漉漉的水汽。
“所以,你要反悔?”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江黎話沒說完,他鼻尖抵上了她的鼻尖,輕輕蹭了蹭,“不反悔,那就是同意了。”
“也沒有,我們那般於理不合,”江黎見他好了,開始同他講道理,“我們不能——”
“知道了。”謝雲舟像是頓時泄了氣,眼底的光也沒了,神情懨懨,“你就是厭煩我,我知曉了,是我癡心妄想以為經曆生死會有所不同,原來,都是我癡人做夢。”
“好,我走。”謝雲舟踉蹌轉身朝前走去。
方邁出一步,袖子被人捏住,江黎輕輕扯了扯,眼睫顫著說道:
“好嘛,我原諒你了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