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周王宮的第一晚,大家相安無事。趙太後在內宮,諸侯國的世子公子住在外廷。按理說皇宮外廷是給本國世子公子居住的,可周國皇室子息不豐,偌大一個皇宮,眼下隻有趙太後和周新帝兩個主人。
因有周訥的記憶,徐訥訥對這座古樸大氣的皇宮倒是有些熟悉,比如說他們住的這座秋水殿門外有個小蓮池,幼年時周訥曾被一受寵宮妃推下過水,引得先帝震怒,當場將那宮妃以白綾賜死。
周訥能記得這麼清楚的原因卻不是因為自己差點身亡,而是在宮妃被賜死的時候,趙太後抱著她露出了快意的笑,微不可聞地說:“我兒真有用。”
那個聲音,後來成了周訥的噩夢。
徐訥訥站在蓮池前,看著那些冒出了尖尖的荷葉,有些失神。周訥明顯對這個湖有些畏懼,方才她腦子裡鈍鈍的痛,她也由此猜測,周訥或許還沒有完全消失。
她靜靜看了一會,身後突然傳來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她轉身看去,就見陳國那位王姬麵色沉沉,提著裙子匆匆而來,妃色裙子上染了一大片汙漬。
徐訥訥精神一震,聞到了八卦的味道。今日諸位世子公子還有這位王姬都被趙太後請去用膳了,算著時間,這頓飯顯然還沒有結束。但這時候陳王姬竟然提著臟汙裙子回來了,席上肯定出了什麼事。
她站在路邊,向陳若雅盈盈施了一禮。陳若雅認出了她是衛世子的姬妾,眼底閃過一絲不屑,什麼都沒說就走了,看那背影十分急促。
徐訥訥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在秋水殿裡等了近半個時辰才等回了衛湛,見他回來立馬湊上去打聽:“今日席上有什麼新鮮事?”
衛湛身子一僵,抬手就往她嘴裡塞了一塊杏乾,目光漂移:“能有什麼新鮮事?不過就是一起吃吃飯罷了。”
徐訥訥暗示:“我方才在門口遇見了陳國那位王姬。”
衛湛腳步一頓,隻用餘光瞥她,然後在心裡琢磨了下,抱著僥幸心理問道:“她怎麼了?”
徐訥訥敏銳地覺察到不對勁,眯起眼睛打量衛湛的表情,衛湛就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端的是正直又清白,一看就不正常。
“你不說就算了,我去問問趙世子。”趙世子此人性情溫和,難得的是他表麵上還沒什麼階級意識,對宮女下人也都以禮相待,初次見麵就給住進周王宮的兩個女人——徐訥訥和陳若雅,送了同樣的趙國特產,似乎在他眼裡,衛國世子寵姬和陳國王姬並沒有什麼不同。
徐訥訥覺得意外,可陳若雅就覺得不爽了,因此遇見徐訥訥時,總要不屑地輕嗤一聲,以表自己王姬的身份地位。
一聽徐訥訥提起趙柯,衛湛臉登時拉了下來:“你敢去?”
“我為何不敢?”徐訥訥微笑,趙柯作為書中第一男主角,推廣的是以仁為政,是一位風度翩翩的貴公子,至少在明麵上行為舉止是無可指摘的。她敢這麼說,自然是敢過去問的。
衛湛拉長著臉,連眼眸也黑沉沉的,死死盯著徐訥訥,仿佛在說“我看著你呢你還敢去?”
徐訥訥已經不怵他了,說出門就出門,出門前還裝模作樣地在鏡子前整理了一下發間的簪子。衛湛全程坐在桌邊,視線跟著她亂轉,在她要踏出殿門時終於忍不住開口:“我說。”
聽他語氣十分不情願,徐訥訥佯裝大度:“沒事,你不想說就彆說,我問彆人也是一樣的。”
“我就要說!”衛湛黑著臉,“你給我過來,坐好了不許動!”
然後徐訥訥就聽他道:“陳國那個女人席間要給我盛湯,然後沒站穩差點摔我身上,我躲得快,然後那碗湯就全灑在她身上了。”
徐訥訥驚訝,陳國不是要和霍大將軍聯姻嗎?
“我就說那個女人對我意圖不軌,幸好我躲得快。”衛湛恨恨道,“簡直不知廉恥!”
徐訥訥站在一邊沒說話,《諸國》的劇情即將拉開序幕,若她沒記錯,這次朝賀過後,真刀實槍的戰爭就要開始了。其中陳國王室因早早與霍大將軍結盟,而受到了其他三國的針對,衛國也發兵了,且是衛湛親自上的戰場。
她心裡一亂,雖然知道按照劇情來說,衛湛到最後都不會死,可她如今卻不確定了。
“你生氣了?”衛湛心生忐忑,聽說女子最會生妒,還胡攪蠻纏,他一路上糾結許久,本打算將這事爛在肚子裡,誰知徐訥訥還能碰上陳國那個女人。
徐訥訥瞥他一眼,涼涼道:“我生什麼氣?我就是替你開心,王姬連你衣角都沒碰到,真好。”
衛湛盯著她看了半晌,還是不能確定她到底生氣了沒有,最後憑著直覺道:“你開心就好。”
徐訥訥:“……”傻子。
在周王宮內住了兩日就到了上巳節,畢竟是個不大不小的節日,趙國世子趙柯做東,請了衛湛、陳岩、陳若雅和梁蔚出宮宴飲,而衛湛不顧他人眼光帶上了徐訥訥。
此次宴飲還邀請了霍大將軍的二子霍驍和霍勉,這兩人又帶上了想湊熱鬨的霍玲瓏。
徐訥訥在路上就覺得那是一場鴻門宴,衛湛皺著眉頭叮囑:“你到時彆喝酒,果酒都不行,你都是一杯就倒的。”
徐訥訥心內反駁,兩杯就發酒瘋的人有臉說我?好意思嗎?
但他們聚會又不可能不喝酒,她心裡急得要死,暗暗祈禱衛湛彆在宴席上喝醉酒。衛湛不知她心裡所想,還寬慰道:“沒事,你去就是吃,彆的都不用管。”
徐訥訥:“你也少喝點,我備了點解酒藥。”
衛湛不在意地一揮手:“我要那東西做什麼?”
直到到了宴席之上,看著眾人推杯換盞,衛湛一杯接著一杯,且看不出絲毫醉態,徐訥訥才明白他說的是真的。衛湛酒量淺,因而專門練了內家功夫,喝了幾杯就順著指尖將酒氣逼出來,如此形成平衡,保持一個清醒的狀態。
徐訥訥後知後覺,先前兩次衛湛醉酒都沒用這招,他是故意喝醉的!
她全程就是一個背景板,安靜地杵在衛湛身邊當花瓶,花瓶雖美但是有主,席間幾個世子公子看過去都不由吸氣,吸氣以後就覺可惜,這般漂亮的姬妾就算身份低微,帶出來也覺得有麵子。
直到宴席接近尾聲,霍玲瓏終於忍不住了,問道:“顏姬姑娘,你這木簪子是從哪兒買的?看著挺……樸實的。”其實就是諷刺徐訥訥窮。
但她說完話後,席間有幾息內都沒人說話,因為徐訥訥忘了自己還有個名字叫“顏姬”。
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索性就順著恃寵生驕的人設往下演,故意道:“是世子為妾身雕的,世子一片心意,怎能以樸實二字蓋之?”
霍玲瓏咬著唇才能讓自己勉強不露出醜態,她已經知道陳國那個王姬是要嫁給自己二哥的,這自然給了她一個錯覺——她的兄長能娶王姬,她自然也能嫁王世子。
陳國那個三公子和梁國二公子暫不考慮,她將目光放在了趙柯和衛湛身上,這兩人身份尊貴,且氣質類似,都是翩翩貴公子的模樣,非常難以抉擇。
她現在決定了,衛湛身邊有個狐狸精,自然不如身邊乾淨的趙柯,而且趙世子還溫和守禮,上回送了她一份趙國特產。霍玲瓏越想就越看徐訥訥不順眼,恨不得眼神化作刀子,在那張臉上劃個幾十刀才能暫消心頭之恨。
“衛世子真是手巧。”霍玲瓏沒說話,旁邊的霍勉為免氣氛鬨僵,笑著說了一句,向衛湛示意敬酒。但他眼神卻是落在徐訥訥身上的,總覺得這人太過眼熟,且並不是因為她生的像趙家人的緣故。
他曾經肯定見過,可這般貌美的女子,若是他見過,應當會記得。
他懷著疑問將杯中酒一飲而儘,對麵的衛湛麵不改色地也對飲了一杯,左手卻放在桌下,牢牢抓住徐訥訥的右手,咬著牙低聲道:“他為什麼在看你?”
徐訥訥麵上猶帶笑意,心裡卻忐忑得很,難道霍勉認出來了?她如今的裝扮和曾經的周訥截然不同,且大概是因為這具身體換了個靈魂的原因,相由心生,臉也慢慢生了變化,從前的雌雄莫辨慢慢向柔婉精致轉變,一般來說,應該不會有人將她與周訥聯係在一處。
“世子是覺得醋了?”她低聲淺笑,眼波流轉時似有水光蕩漾,頰邊酒窩深陷。
衛湛隻覺得自己一腔心事都要陷在裡頭,歪頭正對著她耳垂如玉,他怔了一瞬,伸手撚了一下,下一瞬便看見那玉透出血色,鮮豔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