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1 / 2)

這日聽了一耳朵的美人譜,徐訥訥不知底細,衛湛倒是隔日就去尋了趙柯,兩人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引經據典,半個臟字都不帶地把對方批得一文不值,又因同類氣息過重,罵人時挑的痛點也尤其精準,罵完後都覺得頗為痛快。

趙柯比衛湛會裝些,兩人針鋒相對之後,他還能麵帶和煦道:“不知顏姬姑娘覺得如何?若是覺得寫的不好,我立馬著人去改。”這是毫不避諱他就是《諸國美人譜》背後的真正主人了。

衛湛冷笑:“曾聽說趙國千聞先生細心嚴謹,如今看來卻是名不副實了。”

趙柯溫和一笑:“我又不是千聞先生,你這般與我說,卻是沒什麼道理。”

趙柯此人臉皮甚厚,衛湛說什麼他都受著,旁人看起來還像是他受了委屈。更兼他打扮文雅,站那兒就像一竿翠竹,清秀文弱,不像個王世子,倒像個窮書生。

而衛湛一身貴氣,氣勢逼人,眼角又有塊疤,減了兩分俊秀,多了一點匪氣。

“你寫寫我就罷了,彆去擾她。”

趙柯詫異揚眉,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一遍,若有所思:“我以往怎麼就沒想到呢?衛世子也是美人,合該譜上有名。多謝世子提醒,以往還是某狹隘了,美人可不拘泥於性彆。”

隨口一句就將自己坑進去了的衛湛:“姓趙的,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兩人不歡而散,衛湛回到秋水殿,正好瞧見徐訥訥在收拾昨日上街買的各色物件,其中有本薄書,總共沒幾頁。

昨日後來徐訥訥專門去向那說書的朱先生搭了話,許是看她容色姝麗,也是能上美人譜的人物,朱先生態度親和,沒說幾句就將這幾頁書送了她,上頭寫的便是最新一位美人。

衛湛掃了一眼,順手就將冊子拿在手裡翻看起來,那冊子薄薄幾頁,記的都是些誇讚之詞,事跡隻有兩三件,件件當不得真。

“你拿這個做什麼?”

徐訥訥轉身見是美人譜,未語而笑:“我看這位衛世子的愛妾名聲愈響,心中傾慕甚重。”

衛湛神色一鬆,上手捏她臉頰道:“這般誇你自己,羞也不羞?你該傾慕我才是。”

手上觸感又軟又滑,他正要順著自己心意低頭一親芳澤,垂眼時卻見徐訥訥眼瞼半垂,朱唇輕抿。以往他碰到她時,她耳垂總會紅上一紅,這會卻毫無轉紅的跡象,態度稍顯淡漠疏離。

他低下的頭就那麼僵在了那裡,一定有什麼地方出了變故,是他的打算被察覺了?還是……她生氣了?

還是說,已經得手的就不珍惜了?!

衛湛眉頭越擰越緊,最後幾乎是黑著臉,咬著牙才讓自己不下狠手掐臉,旁敲側擊地問:“今日可是有人給你氣受?”

徐訥訥揉揉額角:“有點累。”實際上因為周訥在腦子裡頻繁出現之後,她的精神就有些乏累,她本是南方人,也不太適應這北邊的氣候,小住幾日還好,常住就覺不太適應了,就算在王宮也一樣。

衛湛心裡發沉,低聲道:“我們早些回去,南方天暖,回去路上可以慢一些。”

此後幾日,衛湛和禮部張大人、鴻臚寺孫大人忙著和周國交涉歲供事宜,又要和諸國世子公子聯係感情,忙得腳不著地。

徐訥訥被留守在周宮內,又被趙太後召見了一次。

趙太後這回的神色更加冷淡,坐在高位上垂眸看著她時,如同一尊麵無表情的菩薩,高高在上,沒有人間□□。

徐訥訥半點不怵,麵色如常地行了禮,這回沒等她發話就直接站了起身,趙太後眉尖微蹙,還是賜了座。

“那美人譜又是怎麼回事?聽說都傳遍了,說你是衛世子的愛妾,這成何體統?”趙太後單刀直入,一出言就是一通訓斥。

徐訥訥裝成和周訥以前一樣的呆板木訥,隻道:“這我也不知。”

趙太後見她幾年如一日的不知變通,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若這是個兒子,再木訥也可以登上帝位;就算是個女兒,機靈善變通些,上位也未為不可。

可偏偏她這女兒性格太木,性子又陰沉沉的,整日拉著個臉,這樣如何能保住大周江山!

趙太後深吸一口氣,直接下命令道:“你把身份藏嚴實點,跟著那衛湛回衛國,如今他寵著你,想必不會讓你喝避子湯,你儘快懷上孩子,到時候哀家就讓人接你回來。”

徐訥訥震驚萬分,沒想到先前趙太後說的合適時機就是等她懷上孩子,她細細一想,又覺有跡可循,心中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樣,說不出話來。

“那樣我如何能回來?且不說讓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到時我若真懷了孩子,衛國又如何會放人?”徐訥訥深吸一口氣,據理力爭,“母後,您未免太過異想天開。”

趙太後麵現怒容,狠狠拍了下近前的扶手,斥道:“到外邊就不知規矩了,你怎麼和哀家說話的?你就隻管懷上孩子,旁的一應物事不用你管,到時養好胎,前路自然坦途。”

徐訥訥木著臉,死魚眼瞪向虛空,悶聲道:“前幾日母後還說我身份尊貴,不能給人做妾室,如今竟要我去與人無媒苟合,這就是母後所說的規矩嗎?”

趙太後平生最是注重規矩,一個“孝”字就將自己女兒壓得喘不過氣來,眼下居然被不孝女當場頂撞,她的怒意可想而知。

“荒唐!哀家看你是在外頭心野了!”趙太後怒目而視,“你莫不是瞧中了那衛湛,還想著做他世子夫人?你死了那心思吧,人家一國王世子,緣何要娶你這個來曆不明的女人?他如今被你皮相所迷,也隻是把你當個玩意兒,你竟妄想嫁給他嗎?”

徐訥訥心內無半點波動,隻聽腦子裡周訥聲聲氣恨:“這是我的母親嗎?竟要我去做那種事!”

徐訥訥心道,是你的母親,可現在是要讓我去做那種事。

她在腦子裡問周訥:“依你母親的行事,指使那個人下毒的人應當不是她,你心裡有頭緒沒有?”

奈何周訥氣怒攻心,壓根沒辦法好好思考,也不能回答她這個問題。

徐訥訥歎了一聲,心中已將背後圖謀串了出來——趙太後當初把自己女兒送出去,倒不一定就是讓她死在外頭,而是想讓她在衛湛身邊,近水樓台好爬床,最終目的隻為了她肚子裡揣上個包子。

至於揣上包子之後,她大膽猜測,趙太後將她接回來,等孩子降生,那就是她的親外孫,就算是新帝那個養子也是不及的。

見她久久沒有說話,低眉順眼的模樣看著還有些可憐,趙太後神色緩和了些,開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你年紀到了,動些心思也是正常,母後不怪你,可你萬萬不該沉迷於此。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咱們女子萬不能將所有傾注在男人身上,你想想,若你有了孩子,以後便有了依靠,這比什麼不好?”

徐訥訥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腦子裡的周訥已經消失不見,她閉了閉眼睛,問道:“母後,您告訴我,當初父皇的遺旨是真的嗎?”

據趙太後所說,先帝臨終前下了一道遺旨,那道遺旨卻是發現了周訥的身份,斥她大不孝,丟儘了皇室的臉,讓她殉葬皇陵。趙太後無可奈何之下才疏通層層關係,將周訥遠送至衛國,初衷隻為保她一命,順帶著讓她做細作,竊取衛國的消息。

這些話漏洞百出,可先前周訥深信不疑,直到那夜一杯毒酒才隱隱動搖,此刻終於起了對峙的心思。

徐訥訥善於觀察,餘光緊緊盯著趙太後,就見她麵上微微一僵,神色錯愕了一瞬,很快又恢複成麵無表情的模樣,隻是握在扶手上的手十分用力,手背青筋爆起,顯然心情並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般平靜。

她冷笑一聲:“難道還有假的不成?你父皇就算去了,哀家也得說一聲,當真是爛了心肺了!”

她避而不答,徐訥訥皺了皺眉,到底沒有繼續問,隻是心頭存了疑,這裡麵必有隱情。

周訥記憶裡的父親雖與她不太親近,但畢竟是長子,也有過父子親情時刻,就算知道了身份,將她貶為庶人也好,怎會讓她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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