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她淡淡應了一句,神色越發冷漠,眼神都顯得陰沉沉的。
這與趙太後記憶中最不喜歡的模樣重合,她皺了眉頭,越發覺得不喜,隻有那一張生得與自己頗為相像的臉讓她看著舒服些。
“哀家乏了,你先回去。今日之事,你好好掂量掂量。哀家在那衛王宮中安排了人,到時通過他與你聯係。”趙太後微沉著臉道,“彆想著僥幸,男人最是靠不住,那衛湛更是個繡花枕頭,虛有其表,敗絮其中!”
徐訥訥默默地聽著,心想衛湛的名聲真是被他自己敗壞了,他確實虛有其表,內裡卻不是敗絮,而是一肚子的黑水。
被宮人引出大殿後,徐訥訥心頭壓著的沉悶一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大殿裝飾富麗堂皇,可在她看來就像個華貴的牢籠,將趙太後的一輩子就鎖在這深宮之中。
從內宮到外廷有一截長長的宮道,宮道一邊是磚牆,另一邊栽了些草木,正逢春日開花,細細的花粉在空中飛來飛去。
她便微側著身子走路,領路的宮人比較妥帖,見她如此,便猜測她許是會犯桃花癬,還專門走在了外側,溫聲提醒:“宮裡多花,姑娘可去太醫院領些薔薇硝。”
徐訥訥微勾了唇,正要道謝,卻看宮人突然停住,然後回身小聲道:“是趙家姑娘。”
她抬眼望去,宮道儘頭有一位紫衣麗人走近,身旁也跟了兩位宮人。
徐訥訥認出來了,是周訥的表妹,趙湄。原先霍玲瓏說過她們二人生的挺像,如今麵對著麵,確實挺像。
兩方人越來越近,兩邊宮人在一定距離時就已經停下,領著徐訥訥的宮人屈膝行了禮,喚了一聲“見過趙姑娘”。趙湄應了一聲,視線落在她身後,目露好奇:“這位是?”
趙太後是她親姑母,她來往宮中也有底氣,宮裡人也差不多都認識,如今看見一個生麵孔,出言相問也不稀奇。
徐訥訥卻覺得她目光裡滿是疑慮,她有點奇怪,抬頭溫婉地笑了下:“妾身是衛王世子的姬妾,得太後娘娘召見,如今正要回去。”
然後看見對麵的趙湄慢慢睜大眼睛,神色隨著她的話越來越驚詫,嘴唇微微闔動,似是有什麼話想說。
但周邊還有四五個宮人,這並不是什麼好說話的場所,趙湄定了定神,深深地看了徐訥訥一眼,抿唇輕笑:“原來美人譜上那位新晉趙氏美人就是你,百聞不如一見,倒讓我這前一個自慚形穢了。”
徐訥訥恍悟,原來那日朱先生說的前一個趙氏美人就是趙湄,趙湄眉眼清麗,清純可人,確實擔得起美人的聲名。
人家謙虛,自己也不能理所當然,她也自謙道:“愧不敢當。”
略說了幾句話,兩人就彆過,徐訥訥在路上越琢磨越覺得不對,那趙湄的態度太過自然,甚至有一絲親昵,難道認出她來了?
在周訥的記憶裡,她們畢竟是表兄妹,關係並不相近,難道這也能認出來?
她正思索著,腦子裡周訥突然出聲:“我忘了告訴你,趙湄知道我的身份,原本我們約好,待我及冠,就娶她。”
這是周訥心裡最深處的秘密,被她遮掩得嚴嚴實實,就算徐訥訥占了她的身體,繼承了她的記憶,也沒有窺見一絲一毫。
徐訥訥不可思議地抽了口涼氣:“她知道?”
周訥解釋道:“幼年時我有一次為了救她,掉下了湖,就被她發現了。她發誓替我保守秘密,我們就約定著一起過一輩子。如今正好,不必耽誤了她。”
徐訥訥懂了,難得有個溫軟小表妹能做朋友,這兩人必然私底下有緊密的聯係,隻是這些都不曾在記憶裡體現出來。
“我知道了,隻願她還像以前一樣為你保守秘密。”
周訥沒有繼續說話,人心隔肚皮,又過了這麼多年,她自然也不能打包票。
宮裡走的這一遭收獲巨大,不僅套出了趙太後的真實目的,還知道趙太後在衛王宮還有安插人手,那人手說不定就是那強迫周訥喝毒酒的人。
徐訥訥回到秋水殿裡,本以為應該空無一人,卻見衛湛正坐在書桌前,低頭看著書卷。
他本就生得俊秀,一身月白衣裳襯得他麵如冠玉,發間簪的是一支白玉簪,修長的手指握著一卷書,右手執筆,間或落下一筆,乍一看就是個苦讀勤學的文弱書生。
徐訥訥以前覺得自己不喜歡這一款,現在看來,覺得還是自己狹隘了,文弱書生又怎麼了?臉生得好看比什麼都強。
“回來了?趙太後叫你去做什麼?”衛湛抬起頭來,順勢放下了筆,目光清泠似月,一身禁欲的氣質,撩得人麵紅心跳。
徐訥訥慢悠悠走近,隔著書桌低頭去看他在看什麼書,看了幾眼卻發現不是正經的史書典籍,而是一本話本。
“趙太後知道我上了美人譜,特地把我叫去申斥了一遍。”徐訥訥隻說了半截,剩下半截琢磨了下,決定先不說。
衛湛不滿:“閒的她?你過來,好些日子沒叫你練字了,你自己也沒個上進心,過來把這本書好好看一看,明日上交一篇感言。”
徐訥訥大驚失色:“乾嘛呀?在周王宮還要寫東西?”
衛湛就像是看著學生爛泥扶不上牆的夫子,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勾勾手指頭,趁著徐訥訥不明所以的時候,拿著筆就往她額頭上戳了一下。
徐訥訥:“……”夢回最開始被他欺壓的時候,書房裡的日子簡直暗無天日,除了火爐挺暖。這麼一想,小半年就這麼過去了。
“我臉上還敷了粉的!”她氣惱地瞪他一眼,轉身就要去找鏡子照一照。
剛走了一步,就被衛湛抓住了手腕,強拉至椅子上坐下,然後他像是變戲法一樣,從邊上摸出一個小銅鏡來,放她麵前,得意道:“你瞧瞧,好不好看?”
徐訥訥這才發現他筆上沾的是朱砂,正正戳在他額間,像是點了一顆朱砂痣,添了幾絲魅惑。
“好看。”
這是衛湛剛從話本裡學來的,聞言微挑眉梢,覺得有必要再學幾招。
徐訥訥攬鏡自照,忽生感歎道:“我今日去見趙太後,她住的宮殿富麗堂皇,殿中擺設都精貴得很。可我卻覺得那是一座牢籠,密不透風,讓人難受得緊。”
衛湛手下微僵:“你不喜歡這座宮殿嗎?”
徐訥訥搖頭:“自然是不喜歡的,誰喜歡牢籠一樣的屋子。”
牢籠?對不起,就算是牢籠,也勞你擔待,與我同住。
因為,我不會放手。
作者有話要說:立fg的第一天,完成了一半=v=看看我能不能完成另一半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出自《詩經·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