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1 / 2)

秋水殿的宮人都被攔在了殿外,殿中不必人伺候,安靜得很。徐訥訥端正著身子看書,間或掃一眼旁邊的衛湛。

衛湛坐在書桌前開始看剛傳來的消息,因他久不在衛都,潯陽郡王及郡王世子又蠢蠢欲動起來,然後被衛王尋著由頭禁足了。王宮中剩下的七個幕僚初時還安安分分的,日子長了,各種馬腳就露了出來,沈樓尋著錯處稟報衛王之後,又揪出了陳國埋下的暗樁兩處。

在這一本權謀文裡,大家都在兢兢業業地謀劃權位,徐訥訥在一旁聽著,覺得自己非常多餘,但她的身份又非常重要,按理說是牽動全局的關鍵人物,現在諸國之中暗地裡尋她的人不下十批,可偏偏沒一個人找到她,也不知道是劇情的漏洞,還是她身上裝了屏蔽儀。

她鬆口氣之餘,也難免覺得氣短——要麼乾乾脆脆來個痛快,讓她一次性全暴露算了,也免得她如今還在掂量琢磨衛湛的真心。真心難得,若長久琢磨,必要比初時少了斤兩,可若不掂量,又怕那是假的,到時候她會萬劫不複。

正思量間,忽聽衛湛道:“有周訥的消息了。”

徐訥訥:“啊……啊?”

衛湛將信上的話念出來:“聽說有人在衛都見過他,倒沒想到他離我這般近,藏匿的功夫倒是好。”

徐訥訥小心打聽:“什麼時候的事兒?”

“在我們上路之後,應是二月中旬之時。”衛湛微微一笑,“卻不知他去我衛都作何?”

徐訥訥脫口而出:“不可能!”二月中旬她跟著衛湛在路上,怎麼可能在衛都?

衛湛側頭看她,眼底清淩淩的:“你怎知不可能?還是說你們主仆二人私底下還有往來,亦或是心意相通,你隔著幾百裡還知曉他一定不在衛都?”

說話間的酸氣都要凝成實質,徐訥訥連忙搖頭:“我就是隨口一說。話說回來,我今日打聽到一個消息,先帝駕崩之前留下一道遺旨,有傳言稱那道遺旨是要讓周訥殉葬,因此周訥才隱姓埋名,避走他鄉。你覺得這個可信嗎?”

衛湛肅容:“這個你從哪裡聽來的?”

徐訥訥被他的語氣嚇了一跳:“我偷聽到趙太後說的!”

衛湛看她一眼,見她目露驚惶,趕緊斂了氣勢,但還板著臉道:“你還有膽子偷聽了?要出什麼事,你就得被趙太後殺人拋屍,我到時再去哪裡尋你去?”

徐訥訥乖巧地垂頭聽他訓,其實這個借口很容易拆穿,但衛湛沒這個意識,隻憂心她的安全。她心裡一暖,就算他渾身冒著凍死人的冰碴,還是忍不住歪身抱住了他。

“這世間沒有人比你對我更好了。”

衛湛教訓的話就這麼被堵在了喉嚨裡,半晌才輕輕歎了一聲,伸手將她攬在懷裡,壓得緊緊的,低聲道:“以後再不能做這般危險的事,我當初帶你來這裡,隻是為了緩解你的思鄉之情。早知如此,還不如將你放在驛館之中。”

徐訥訥埋在他懷裡笑:“你還早知如此,先前我想留在驛館,你還死活不讓呢。放心吧,趙太後不會動我的。”

衛湛頓了一下,微不可聞道:“我知道。”他其實都知道,徐訥訥還有事瞞著他,她夜裡睡覺時常不安穩,有幾次還默默流著眼淚,每回都是他悄悄地給擦乾,然後哄著她深睡。

她心裡必然還壓著事,每每不能安枕,他有心刺探,隻是想了幾次都作罷了。自己喜歡的姑娘夜不能寐,究其緣故,還是他給的安全感不夠。

徐訥訥像是不經意般露出一點痕跡,心裡鬆了一口氣,繼續追問:“你說那遺旨內容是真是假?”

衛湛也不能確定:“不知,但先帝駕崩前確實留下一道密旨,隻有極親近的人才知曉。我的人暗暗打聽了許久,隻隱約聽見一點風聲,聽說趙太後見到密旨之後大怒,當場杖殺了十餘人,包括隨侍在先帝身邊的大太監。”

徐訥訥本能地覺得不對勁,趙太後和周訥實在沒有母女情誼可言,怎麼可能會因為這一道遺旨而大怒?

她道:“其實周訥與趙太後感情不好,比起周訥,趙太後更喜歡現在的周帝。”

衛湛低下頭,淡淡看她一眼,道:“你怎麼就叫他周訥了?原先不都是叫大公子的麼?”

徐訥訥一愣,她原先是為了符合自己影衛的身份,這些日子過後,她與周訥交流了幾次,兩人是平等的,甚至於她還要壓周訥一頭,早忘了尊卑有序那套,說話間就忘了。

“就一個稱呼……”她兩隻手在衛湛腰間蹭了蹭,腦袋在他懷裡一聳一聳的,直把衛湛磨得沒了脾氣,輕輕拍了一下她的頭頂才消停下來。

“老實點,今日就可以慢慢將東西收拾起來了。”他想了想,“我已提前辭行,再過個三四日就可啟程回衛都。”

徐訥訥猶豫著打商量:“那我要收拾東西,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寫感言了?”

“不可以,今日將書看完,明日寫文。至於行李物件,自有人去收拾,你到時候人跟上就行。”

徐訥訥泄了氣,從他懷裡出來,趴在桌上不想起,下巴枕著衛湛叫她看的那本書,整個人像是失去了生機,蔫噠噠的。

“我現在又不是幕僚。”她有氣無力道,還在垂死掙紮。

衛湛默了一瞬:“可你回衛都之後隻能是我的幕僚,除非——”他故意停下,手上一下一下地摸著徐訥訥的頭發,眼底思緒不明,隻注意著徐訥訥臉上的神色。

徐訥訥果真被他勾起興趣,歪頭問:“除非什麼?”

他眼底似有星辰閃耀,又像是有烈火灼燒,星光與火光亮在一處,叫人不敢直視。在徐訥訥的視線裡,他唇角揚起:“除非嫁給我。”

這突如其來的求婚像是千鐘巨石敲在心頭,徐訥訥心頭巨震,瞪大了眼睛久久無話。回過神來心跳還是劇烈跳動著,安靜不下來,紅暈從耳尖一直蔓延至脖頸,眼眶都被熏紅了。

她從來都沒想過能聽見這一句話,過去這小半年來,她初時日日驚惶,生怕被人察覺身份以至性命不保,後來月事來了,她的女子身份掩藏不住,破罐子破摔隻想著死了算了,哪料峰回路轉,衛湛竟對她有些不可言說的心思。

衛湛真的很好,好到她在不知不覺間也動了心,便忍不住回應了。後來細細回想還是覺得當時太衝動,他們二人並非尋常男女,身份已是鴻溝,更何況還有各種自覺不自覺的隱瞞,能剖白心意已是不易,何談能長久?

“你哭什麼?”衛湛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去給她擦眼淚,手揩了幾下,怕自己手指上的薄繭磨人,又趕緊在自己袖袋裡翻手帕,翻出一條就趕緊去揩她的眼角,邊揩邊小聲吸氣:“你真是水做的?眼淚都不要錢的?”

徐訥訥吸了吸鼻子,略帶著哭音說話:“都是因為你太好了。”

衛湛失笑:“因為我太好了哭鼻子?那不成,以後我要對你壞一點。”其實他說出那句話之後心中也是忐忑,怕她不想答應,那他到時候肯定會想方設法將她鎖在身邊。

徐訥訥不好意思地在眼角拭了下,眨了眨眼睛,勉強將眼淚收回去一些,咬著唇道:“你再說一遍。”

“以後我要對你壞一點?”衛湛下意識重複了一遍,眼神微妙,“我就隨口一說,當不得真。再說了,我這般好,壞能壞到哪去?”

徐訥訥沒壓下去的淚意又冒了出來,幾滴淚花還盈在眼睫上,看著亮閃閃的,像是水晶珠子,她眨了眨眼睛,淚花順著臉頰落下,滴在衛湛正攤著的手心裡。

衛湛隻覺得手心一燙,燙得他手心發疼,福至心靈道:“哦……除非嫁給我。你要嫁給我了?”

徐訥訥一噎,軟軟地瞪他一眼,奈何眼睛裡都是水霧,濕漉漉的,半點氣勢都沒有,還引得衛湛心尖發癢,差點就要湊過去親一親那雙太過漂亮的眼睛。

不過,姑娘還哭著就要去親人,是不是太禽獸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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