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揚對護士的焦急質問視若無睹,隻是平靜地側過頭去看景牧野:“野哥,她在說什麼?”
景牧野剛剛還有些不太清醒的神經瞬間被激了個透徹。
他抬起那雙褶皺幽深的眼眸,看了一眼護士,又看了一眼昨晚淩晨被消耗掉的那個牛角包的包裝袋,目光最終與紀揚觸碰在一起。
那瞬間,景牧野隻感覺自己腦仁疼得開始犯抽,半晌後,竟是直接被紀揚給氣笑了。
紀揚今日的手術取消了。
一個多小時後,得知消息的徐煒曹岩匆匆趕到醫院。
徐煒率先炸毛:“紀揚!你是不是腦子不靈光是不是?拖延手術對你的手傷有什麼好處?嗯?你是手摔壞了不是腦子壞了吧!啊?拿你自己手術開玩笑,你到底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因為心疼紀揚過往經曆,再加上有景牧野護著,徐煒在紀揚這裡基本是沒怎麼發過脾氣的,但他今天是真的氣懵了,拿著手上的本子照著紀揚腦袋就開始敲。
“你是嫌我命長?還是嫌我頭不夠禿?手這麼重要,你現在還給我玩這套,以後不想打了就直接跟我說,沒人扒著你不放!”
說著,越想越氣:“還天才、天才,能這樣乾的是什麼天才,都他媽是蠢蛋!”
景牧野背對眾人靠在窗台上不發一言,曹岩也被氣得夠嗆,等徐煒喘口氣的功夫,也忍不住冷聲道:“紀揚,你這樣做太不理智了。”
“何止是不理智,簡直是瘋了!”
徐煒神情激動,根本停不下來:“今天他們還要比賽的!你現在這樣玩大家心態,到底是想乾什麼?本來也就隻剩三個人了,乾脆都他媽彆比了,直接鋪蓋一卷打包回家!”
“教練!”
“教練。”
景牧野與紀揚異口同聲。
徐煒直接忽略景牧野,衝著紀揚急衝衝開炮:“你以為你躺在這裡其他幾個人心裡好過?哪個不是頂著壓力上的場?比完第一件事就是關心你的狀態,可你倒好,自己把自己玩完,是吧?你現在就給我說,你到底想怎麼樣?嗯?你說說——”
“我要打封閉。”
“——說說看,你要打封閉可以,你……”
徐煒正上頭罵人,突然一愣:“打封閉?”
紀揚抿緊了唇,片刻後,堅定道:“我打封閉,就可以上場。”
徐煒曹岩都愣住了。
徐煒反應過來的第一瞬間,直接怒斥道:“胡鬨!怎麼可能打封閉——”
“我問過醫生了。”
與徐煒高昂的音量相比,紀揚的語氣就顯得過分平和:“骨裂後兩周內都是最佳手術期,打封閉上場,下來後再做手術,也是可行的方案之一。”
曹岩頓時側頭看向景牧野,後者雙手緊插在口袋靠在牆上,麵無表情。
徐煒則迅速冷靜下來,他在房間內踱步,片刻後搖搖頭:“不行,打封閉上場很可能會惡化傷勢,這太不劃算,我們還是要以你未來的職業生涯為重,今年比賽已經這樣了,沒必要死磕,我們明年——”
“我不要等明年。”
紀揚堅定道:“要麼我打封閉上場,要麼手術不做。”
一時間,房間內幾人都啞口無言。
安靜了許久之後,景牧野才終於開口,說的依舊是那硬邦邦的四個字:“我不同意。”
紀揚頓時站起來,原本平靜堅定的表象終於露出一絲端倪,他用祈求的眼神看他,語氣裡帶著顫音:“野哥……”
景牧野不為所動:“聽話。”
紀揚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他看著景牧野,表情幾經掙紮之後,才艱難說道:“這真的隻是一場比賽而已嗎?”
——昨晚,景牧野說,這隻是一場比賽而已。
隻是嗎?
他怎麼可能會信。
去年全球總決賽TP與冠軍失之交臂時,他在屏幕之外看見簡洋洋紅了眼圈,看見梁成板著臉,看見溫之禮低頭躲避鏡頭,還看見……還看見景牧野失落地仰靠在椅背上捂著臉。
隻是很快,強大如景牧野,那個捂臉的姿勢不過保持幾秒鐘,他就立刻站起來,在鏡頭前露出得體的表情,一如既往的自信與強大。
可那時候的他,卻始終為景牧野的那幾秒失落而心痛,甚至發了瘋的想,如果是他……如果坐在台上的是他,他絕對不要讓這個人失落一絲一毫。
他會為他征戰至死,直到拿下冠軍。
然後呢?然後他沒做到。
昨天看比賽直播,結束時一個鏡頭給到TP,他看見景牧野手肘撐著桌子,手指用力地揉摁著太陽穴,儘管他看起來並沒有難過,可他就是覺得心疼到要命。
他好不容易來到他身邊,他就是為了拿冠軍這件事而來,要他半途而廢?那比殺了他都難受。
壯闊深邃的平靜海麵終於掀起滔天巨浪,紀揚牢牢盯著景牧野,道:“什麼明天?什麼未來?我為什麼要將希望都放在虛無縹緲的未來?”
“如果未來做完手術我也沒辦法打比賽呢?如果我複健的狀態不理想呢?又如果……如果禮哥退役、如果小羊退役,如果我們都堅持不到那一天了呢?更甚者,如果我又出現其他意外,例如車禍——”
“紀揚!”景牧野高聲打斷他,此時此刻,青年的臉色已經冷峻到了極致,他說:“你說的那些如果都不可能會發生,我們再等一年……”
“可是我根本就不想要你口中那個前途光明的未來!”
紀揚紅了眼睛,“我隻想此時此刻,就現在,和你一起,就現在。”
被那樣一雙動人、真摯、且堅定的眼睛注視著,景牧野發現,他的那些冷硬都被瓦解得一乾二淨,哽在喉嚨裡剩餘的話也根本說不出口。
紀揚說:“不止是野哥,還有禮哥、還有洋洋,不管麵對什麼事,我們一起去闖,不就好了嗎?”
最後,他再次儘力收斂掉自己的失態,努力鎮定道:“我寧願現在燦爛至死,也不想去賭那個虛幻的未來。”
徐煒在一旁聽著,胸口就像被一把大鐵錘重重敲打,又痛又悶。往事如流水一般覆沒過他的身體,他忍不住喃喃道:“紀揚,你真是太瘋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看起來那麼乖的小孩,野起來的時候根本沒人壓得住。
和他相比,當初梁成那點倔脾氣又算得了什麼?
半晌,他又笑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有那樣強大的心理素質。
怪不得他是遊戲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