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被穀裡的人捂嘴帶到了一間屋子裡,屋子很黑,隻在角落裡放著盞舊燈,微黃,如同螢火,看不大清明。
他全身上下被搜了個徹底,就連鞋子都脫了查看有沒有藏東西,棉襖更是一層層劃開查看,好在楚寒留了個心眼,來之前將嚴子軒給的響箭藏在了穀口沒帶進來,否則就被搜出去了。
那些人拿走了他的衣服,最後隻給他留了條褲衩。
不過楚寒並不覺得冷,他一進山穀就發現了,這裡麵很暖和,比起外麵的寒風凜冽,這裡簡直就是個天然的暖閣。
他猜得沒錯,這個山穀四季如春,所以能在冬季種出罌粟花。
天然暖棚,要是用來種菜多好,偏偏用來種害人的罌粟花。
“換上,不準說話,在這等著。”那些人扔給他一套衣衫,凶巴巴的丟下一句話,走了。
楚寒抱著衣衫沒作聲,敢剝他衣服,到時候用上善劍來招呼他們。
穿上衣衫沒過多久又有人被帶進來,遭遇和他之前一樣,但那人嚇得不行,哭喊著要走,結果換來一頓打,然後就老實了,縮在角落裡抽泣。
楚寒四下查看了一圈,屋子是紅土壘的,這種土質可是很罕見,要是用來耕種是極好的,他猜想這土一定是穀內的土,罌粟花長得那麼好與這土脫不了關係。
屋子很簡陋,什麼都沒有,連張凳子桌子都沒有,就是個空空如也的屋子,想來是特意用來關他們這些新來的工人的。
不多時空空的屋子已經進來不少人,都是與楚寒一塊應聘夥計的那些人,一個個都挨了打才老實下來,楚寒成了他們當中唯一一個沒有被打的。
楚寒看了下,這些人都是男人,與他們一起來的女人應該是分開看管。
還算是有點人性,要是男女大混亂,當著麵脫得光光的,那真是忍受不了。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人全部進來了,穀裡的人讓他們靠著牆坐下等著吃飯。
聽說有飯吃,那些挨了打的才算有了點安慰,也不再哼哼唧唧了。
又等了大約一刻鐘左右,門再次被打開,這次進來的是兩個婦人,同樣的衣著和裝扮,頭上包著帕子,應該是廚娘。
廚娘手中提著木桶,她們一進來就帶進來一股子饅頭的香味。
一群餓了半天又受到極大驚嚇的人鼻子吸得一陣響。
楚寒打量著這兩個廚娘,看有沒有妞妞娘。
可是光線暗,兩個廚娘進來就開始從入門的位置分彆給大家發饅頭,他蹲的位置離門口有些遠,隻能看到廚娘們的背影,隻得慢慢等她們過來。
廚娘給每人發了兩個饅頭,那些人接過饅頭就大口大口的吃起來,也不怕饅頭會不會有毒。
“好吃,好好吃。”有一個人邊吃邊說,一臉滿足的樣子。
楚寒看過去,見那人年紀有些大,差不多四十好幾了,身形瘦小,看來在進來前日子過得挺苦,來到這樣的地方吃上兩個饅頭也能這麼滿足。
一時看得入神,沒注意廚娘已經過來了,兩個饅頭直直遞到了眼前,楚寒收回視線,本能的說了聲謝謝,然後一邊伸手去接饅頭一邊抬頭看去。
麵前的廚娘興是也沒料到他竟然會說謝謝,破天荒頭一遭遇到,讓她不由得也朝麵前的人看去。
四目相對,皆是一愣。
莊秀娘緊緊盯著麵前的俊逸的男子,一顆心狂跳,是他嗎?她找到他了嗎?
楚寒的手剛拿到饅頭,見到廚娘的長相後動作就頓住了,麵前的婦人二十五六歲左右,長相並不多出眾,但一雙眼睛十分清澈明亮,五官分開看沒有什麼特色,可搭配在一起卻讓人覺得十分舒服。
不是美人,卻很耐看,正是妞妞那個丟了幾年的母親。
他心中一喜,總算找到妞妞娘了,見妞妞娘神情也很驚喜,顯然也認出他來了,楚寒正要出聲,妞妞娘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作聲,又用一根手指輕點了兩下饅頭,然後鬆開手,繼續往下一個去發饅頭。
楚寒明白,現在不是相認的時候,如果讓人知道他來此的目的不單純,不但脫不了身,還會連累了妞妞娘。
他看著妞妞娘給大家發完饅頭然後離開,走之前還回頭看了他一眼。
直到腳步聲走遠,外麵傳來門上鎖的聲音,楚寒才收回視線,看向手中兩個白白胖胖的饅頭。
妞妞娘用手指點了兩下饅頭,顯然是在暗示他饅頭有問題,他湊近嗅了嗅,果然發現饅頭裡有在酒樓裡的那股怪味。
不用說,這些饅頭裡也放了罌粟花汁。
楚寒想到之前那些花農毫無反抗如同木偶一般的情形,他就明白了,穀中的人都服用了放入罌粟花汁的食物,那些人已經上癮,再也離不開這裡了,隻能一輩子待在這裡種花。
但長期服用毒-品,對身體有很大的損害,所以經常會有人死去。
那妞妞娘呢?她有沒有被罌粟控製?
“你不吃嗎?”旁邊的人盯著楚寒手中的饅頭問。
楚寒道:“我現在還不餓。”
“那給我一個吧,我還沒吃飽。”那人道。
楚寒將饅頭塞進懷中,“不行,我晚上餓了再吃。”
這要是普通饅頭他可能會給他,可這饅頭中有毒-品,吃多了沒好處,他就算不吃也不能給其它人吃。
那人失望的咂巴著嘴,說了句小氣。
“不準說話,該睡覺了。”外麵守著的人喝斥。
屋裡麵立即安靜下來,沒有人敢再出聲,都坐在地上靠著牆壁睡覺。
楚寒也閉上了眼睛,想著要怎麼樣才能和妞妞娘單獨見上一麵,妞妞娘在這裡待了兩年,一定很了解這裡的情況,而且他迫切的想知道妞妞娘有沒有服用罌粟花汁。
然後又想到妞妞,不知道她怎麼樣了,有沒有好好吃飯睡覺,開不開心……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的睡著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聽到有人開鎖的聲音,楚寒睜開眼見外麵天已經亮了。
不多時,門被推開,守在外麵的人進來衝眾人喊,“天亮了,起來乾活。”
其它人這才緩緩轉醒,不情不願的起身,但想到昨天晚上的打,他們也不敢說什麼做什麼,乖乖出了門,楚寒走在最後。
出得門,外麵有一個穿著得體的中年男人,應該是這裡的管事。
那管事掃了眾人一眼,道:“跟我走,給你們分派活計。”
眾人都跟上去,楚寒在後麵不動聲色的四下打量,這裡的房子都緊閉著門,且門上都有上鎖,根本看不到裡麵是什麼情形,不過經過一排房子的時候,嗅到了罌粟花汁的味道,楚寒就多看了那房子幾眼,記下了位置。
“你們五個,去那邊,負責鬆土。”
“你們五個,去那邊,負責澆水。”
“你們五個,負責施肥。”
管事的將人安排走,一轉頭,見隻剩下楚寒一個人,他看了楚寒高大的身形一眼,“你去廚房劈柴擔水。”
楚寒心中一喜,應了聲是。
管事的將他帶到廚房交給了廚房的管事,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
那婦人看著倒也慈祥,並沒有說什麼,先將楚寒帶到一堆柴火前,“把這堆柴劈了抱進廚房,動作快些,中午煮飯就要用的。”
楚寒點了點頭,也是二話不說拿起斧頭就開始劈。
老婦人見他乾活是一把好手,滿意的走了。
“張嬸,怎麼樣,咱們這有人劈柴擔水了沒?”老婦人進得廚房,幾個廚娘就走向前問。
老婦人點點頭,“總算派了個人來,是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乾活挺不錯的,你們就放心吧,以後不會再讓你們輪留去劈柴擔水了。”
“太好了。”大家都高興起來。
老婦人沉著臉道:“不要命了?敢喧嘩?趕緊乾活去,要是讓那些人看到,我可救不了你們。”
廚娘們趕緊禁了聲,如履薄冰一般的去乾活了。
莊秀娘沒有出聲,她往外麵張望了幾眼,看到是她期盼的人後,心中就喜不自勝,二柱分來廚房了,太好了。
楚寒劈完了柴,便抱著往廚房去,廚房裡約有十幾個廚娘,可他一眼就認出了妞妞娘,妞妞娘這時也看了過來,兩人對視一眼,卻都沒作聲,繼續乾活。
正好端著麵粉進來的張嬸卻將兩人的動作儘收眼底,下意識往外麵看了一眼,見沒有人注意到這裡,才放了心。
她微遲疑了一會兒,端著麵粉走到莊秀娘身邊,“這個麵是我們廚房的,彆搞混了。”
“是,張嬸。”莊秀娘接過麵直點頭。
張嬸看了又出去抱柴火的楚寒一眼,“你和那個男人認識?”
莊秀娘臉色大變,“張嬸,我……”
“我都看到了,你們是什麼關係?”張嬸打斷她的辯解。
莊秀娘咬了咬唇,“她是我丈夫,當初我就是為了出門尋她才來了府城,張嬸,求您,彆告訴他們,我家裡還有女兒等著我們回去,我們不能死在這。”
“竟這麼巧合?”張嬸詫異,頓了頓她又歎息一聲,“能在這活著已經很不容易,想出去難於上青天。”
莊秀娘眼中含了淚,“可是我的妞妞還那麼小啊……”
丈夫離開家做生意,兩年都沒有半點消息,她很擔心丈夫會出什麼事,去求大伯和大侄子幫忙找找,可他們不願意,她隻能將孩子暫時托付給大伯照顧,一個人出來找丈夫。
一路找到府城,可都沒有丈夫半點消息,她原本打算回去了,因為實在不放心女兒一個人在大伯家,可就在這時,她被人抓到了這個地方,成了一個廚娘。
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她每天都在思念丈夫和女兒,兩年了,她萬萬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丈夫,既然上天讓他們夫妻團聚,那一定也能讓他們一家團聚。
她想和丈夫活著離開這裡,回去找女兒。
一想到女兒孤零零一個人在家鄉,她就心疼得不行,要是能張一對翅膀飛出山穀回到女兒身邊就好了。
她的妞妞,也不知道過得好不好?
“你彆著急,先得把命保住再想其它的。”張嬸也是有兒有女的人,哪會不理解一個做母親的心情?
她當初也是被馬聰騙進這個山穀的,不過馬聰好歹還存了一絲人性,讓她做了廚房管事,山穀中其它地方她管不著,但廚房是她說了算,所以她儘可能的讓這些廚娘少受些苦,平平安安的活著。
至於出去,她來了這麼多年可從來沒有看到任何從這裡出去的人,就連屍體也出不去,死了隻能成為花肥,爛在土裡。
莊秀娘點點頭,低聲哀求,“張嬸,我想和我相公單獨說幾句話,您能幫幫我嗎?”
“我找個機會讓你們單獨見麵,現在先好好乾活。”張嬸道。
莊秀娘感激不已,依言不再說什麼,認真乾起活來。
為了減少山穀中的進出,防止意外事情出現,穀中的人隻吃兩頓,中午吃麵條加鹹菜,晚上吃饅頭,彆的就沒了。
想吃肉?也有,人肉,敢吃不?
一般是廚娘們先吃,然後再去給各個地方送。
楚寒劈了一上午的柴火,吃飯也沒有人叫他,直到廚娘們都吃完了,張嬸才記起他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朝楚寒笑了笑,轉頭對提著桶要去送飯的莊秀娘道:“我把新來的忘了,你留下來再給他做碗麵條。”
“是,張嬸。”莊秀娘知道這是張嬸特意給她和丈夫安排的機會,感激不已,將桶交給其它人,轉身進廚房做麵條。
張嬸對楚寒道:“進去休息一會兒,下午再劈。”說完帶著廚娘們走了。
楚寒趕緊進了廚房,“秀娘,真的是你嗎?”
“二柱,是我,小聲些,你坐到那邊先把麵吃了。”其實早就給楚寒留了麵,莊秀娘直接將麵端了出來。
楚寒看著麵,“這麵……”
“沒有,我們廚房的都沒有加那東西,快吃吧。”莊秀娘低聲道。
不但廚房的人所吃的食物沒加,就是有時候送給大家的食物她們也會冒險偶爾一次不加或者少加,讓大家儘量不吃進去那麼多,能多活一天算一天。
楚寒這才放下心來,那就好。
莊秀娘將麵端到廚房的桌子上,剛放下來就急問:“你回過家嗎?見到妞妞了嗎?她怎麼樣?她還好嗎?”
她老是做夢夢到妞妞過得不好,可是她卻回不去,這種痛苦整整折磨了她兩年了。
楚寒聽到她這樣問就知道她還沒遇上楚大柱一家,不知道妞妞曾經遭遇的過往,也不知道楚大柱一家已經進了狹路穀。
“我回去了,見到了妞妞,她挺好的,這次我就是帶妞妞來府城找你的。”楚寒暫時不想讓她知道妞妞曾經的痛苦,這樣對她來說太殘忍了。
莊秀娘激動不已,“妞妞也來了府城?”
說完,又謹慎的朝門外看了一眼。
“嗯,她現在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你彆擔心,秀娘,你怎麼會被困在這個地方的?”楚寒問。
莊秀娘便將事情說了,“大哥大嫂不肯幫忙找你,我實在太擔心你了,所以將妞妞托付給他們就出來尋你,原本打算尋到府城還尋不到你就回去的,可是卻被人抓來了這裡。”
楚寒很想說她所托非人了,但看到她這般思念女兒,又不忍心說出來。
“你呢?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莊秀娘問。
既然丈夫知道她在這裡,那是不是表示他們就可以出去了呢?
楚寒道:“我也不確定你在這裡,但這處實在古怪,我猜想你可能被困在這,所以便混進來找一找,沒想到真讓我找著了,秀娘,對不起,這些年讓你和妞妞受苦了。”
“我不苦,隻要你和妞妞好好的,我這兩年不算什麼。”莊秀娘笑道,見他不見,她催促,“快吃,這麵條沒放那東西,要是讓外麵的人知道就完了。”
楚寒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快速將麵條吃了,連湯也全喝了。
莊秀娘拿起袖子替他擦了擦嘴,眸中全是柔情。
楚寒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心中慶幸,還好他沒放棄,一路找來了,否則妞妞娘還不知道要在這困到什麼時候。
“二柱,我們能出去嗎?”莊秀娘問。
楚寒道:“你放心,我會想辦法帶你出去。”
“這裡守衛森嚴,想出去很難很難,這兩年我見多了想逃跑把命丟了的,就算是死了連屍體也離不開,他們把屍體跺碎了埋在花田裡……太可怕了。”莊秀娘說到這,聲音開始發抖。
楚寒握緊她的手,“彆怕,我來想辦法,若實在出不去,我和朝中一個大官商定好了,三日後我若是沒出去,他會帶人來查封此處,我們一樣可以出去。”
“真的嗎?”莊秀娘驚喜萬分。
她做夢都希望能出穀去,沒想到真有這一天。
楚寒點點頭,“秀娘,你在這待了這麼久,對這裡可熟悉?”
“熟悉的,我們廚娘每天都要去穀中各處送飯,這裡有多少塊石頭我都知道。”
“那這裡是不是有一個作坊?”楚寒問。
莊秀娘點頭,“對,有一個作坊,專門提煉種出來的那些花的汁液,一些裝在瓶子,一些卻製成了藥丸子。”
“藥丸子?”楚寒微驚,將毒-品加到菜裡不夠,還要製藥?這是還想害多少人?
莊秀娘:“對,那些藥丸子還沒有運出去過,是近幾個月才開始製的,製好後全鎖在了庫房裡,本來聽說準備近日就運出去,可昨日突然又說暫時不運了,連那些汁液也沒有再送出去過。”
楚寒便明白了,一定是因為行刺之事失敗,讓幕後之人察覺到了危機,所以暫停了所有的計劃。
看來刺殺嚴律父子的人就是種罌粟花之人。
得儘快查出這幕後操探之人才行,否則天下將要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