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翼將親耕禮交給了楚寅操辦,憋屈了數月的楚寅總算神氣了一回,他散去周身陰霾,整個人變得神采奕奕起來。
王貴妃也一樣,覺得又看到了希望。
“你父皇這次肯將親耕禮交由你操辦,顯然還是很重視你的,你一定要好好將這次的差事辦好,讓你父皇看到你的能力,讓他知道你比太子和楚寒都要出色,是個可以委托重任之人。”
王貴妃和顏悅色的提點。
楚寅笑著點頭,“母妃所言甚是,母妃放心,此次兒臣一定會辦好這份差事,讓父皇對我刮目相看。”
“你堂舅王鳴十分能乾,你初辦親耕禮,有不懂之處可向他請教一二。”王貴妃道。
楚寅豈不知母親的意思,是想讓他拉拔娘家,他現在確實缺少幫後,便應下,“是。”
一年之計在於春,春天是萬物複蘇的日子,也是一年的開頭,春耕便是重中之重。
親耕親蠶二禮是大鄴國十分隆重的祀禮,在那一天,不止帝後親耕親蠶,各地的官員官眷也都要親耕親蠶,以示對農桑的重視。
親蠶禮是由皇後帶領後宮妃嬪及公主參加,會選一二命婦和貴女加入,親耕則是皇帝帶著眾皇子及朝中官員一並參加。
這次皇後選了鳳淩雲這個貴女參加親蠶禮,還選了李家大兒媳婦苗氏及朝中幾位貴婦,目的就是為了幫太子拉攏勢力。
一國皇後都要這樣大費周張的為兒子鋪路,王貴妃自然也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她暗中計劃,親蠶禮上一定多多與鳳淩雲接觸,為未來兒媳婦留下一個好印象,除此之外,她還暗中讓自己的堂兄在親耕禮上動了點小手腳。
皇後不是想為太子鋪路嗎?那她就皇後鋪的路無人可走。
*
“殿下,屬下查到王貴妃讓王鳴在親耕禮上……”瑾風將查到的消息低聲稟報給了楚寒。
楚寒修長的手指輕輕在桌麵上沒有規律的輕點,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瑾風問:“殿下,我們可要做什麼?”
“不必,靜坐觀虎鬥,即可。”楚寒俊美無雙的臉上浮現大局在握的自信笑意。
瑾風看了主子一眼,被他睿智鎮定的性情折服,他低下頭,“是。”
*
“大小姐,明日就是親蠶禮了,我給你準備好了明日出門的一應用度,這是單子,你看看可有欠缺,如果有遺漏的,我立即讓人去補齊。”蘭氏將一份單子放在桌上,輕輕推到了鳳淩雲麵前。
她是鳳如海新娶的正室,不過二十出頭,因自小身體孱弱,一直在莊子養病,親事也給耽擱了,等養好病,年紀大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親事。
因蘭家與李家有些交情,蘭家聽聞鳳如海休了妻,而自己的女兒因年紀大了也無人來娶,便起了心思,暗中找上了李家,想讓自己的女兒嫁進鳳家。
蘭家人帶著蘭氏一並去的李家,是時,鳳淩雲也在場,蘭氏當著李家人和鳳淩雲的麵起了誓,揚言絕不會傷鳳淩雲分毫,李家人見她長得並不太出眾,性情溫婉平和,加上李蘭兩家的交情在那,便同意讓蘭氏嫁進鳳家。
鳳如海對蘭氏並沒有什麼挑的,他已經是一把年紀的人,前麵娶了兩房正室,而人家蘭氏是個年紀輕輕的黃花閨女,比自己的女兒都大不了幾歲,嫁給他著實是委屈了。
再一個,蘭家在朝中的官職也不低,於他而言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最重要的是,這是李家親自同意的親事,李家不會再挑他的錯。
婚後,夫妻二人倒也恩愛和睦,蘭氏也確實是個會做人的,對鳳淩雲就跟親生女兒一般,好得不得了。
鳳淩雲憐她之前遭遇,又年紀輕輕嫁給自己父親這樣的‘遭老頭子’,也沒有為難她,接受了她的示好。
如此一來,鳳家前所未有的和睦和諧。
“勞煩夫人了。”鳳淩雲拿起單子看過後,提了幾處要加的。
蘭氏立即命自己的大丫頭紅葉去添補,然後道:“李家大夫人那邊,我也準備了一份,興許李家準備的更好些,但我也想儘儘我的心思,希望李大夫人不要惱了我多事才好。”
“夫人哪裡話,東西好賴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意,我想大舅母一定會念夫人的好,怎會惱你?”鳳淩雲笑道。
不得不說,蘭氏比穆氏要聰明多了,會看形勢,會做人。
蘭氏放下心來,“那便好。”說著似無意一般抬手扶了扶發髻。
衣袖滑下,露出手腕上一個血紅的牙印,觸目驚心。
鳳淩雲一把拽住她的手,問:“你受傷了?”
“沒事,一點皮外傷而已,已經上了藥,沒大礙了。”蘭氏輕輕的抽回手。
一旁的紅葉卻欲言又止。
鳳淩雲便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她也猜得到蘭氏的傷是怎麼弄的,看著蘭氏問:“明軒又欺負你了?”
蘭氏猶豫著點了點頭。
對於蘭氏來說,嫁進鳳家除了鳳如海年紀大了些這點外,真的是什麼都好,丈夫沒有納妾,她是專房專寵,繼女十六了,比自己小了幾歲而已,隻要好好相處著,過一兩年嫁出去就萬事大吉,自己努力點生個兒子閨女,又是嫡子嫡女,身份高貴,人生便就無憾了。
可人生哪能儘如人意?
這樁婚事唯一不順心的就是鳳明軒這個繼子,才八歲,總是鬨騰著要找自己的親生母親,她對他好他也不認,有好幾次還打了她,上次就更厲害了,直接一口咬在她的手腕上,見血了都不肯鬆口,最後還是強行給扒拉開了,險些被他咬下一塊肉來。
紅葉實在忍不住開口了,“大小姐,大少爺欺負夫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夫人都忍了下來,如今大少爺變本加厲,直接咬夫人了,上次要不是奴婢幾個及明拉開,夫人的手都要廢了,大小姐,夫人是繼母,根本不能對大少爺做什麼,還請大小姐憐惜我們夫人,幫幫夫人。”
“明軒太過分了,怎麼能咬人呢?”鳳淩雲沉了臉怒道:“人是不會咬人的,隻有瘋狗才咬人,夫人有聽過被瘋狗咬了後就會染上瘋狗病的事嗎?”
蘭氏歪了歪頭,不解的看著鳳淩雲。
“如今他隻是咬了夫人你,要是不加以製止,咬了父親或者府中其它人該如何是好?”鳳淩雲再道。
蘭氏不由得順著她的話往下想,片刻後眸光一亮,“大小姐所言甚是,這是病,得治。”
鳳淩雲端起茶抿了一口,笑了。
蘭氏走後,春雨道:“蘭夫人要治大少爺有一百種辦法,為何偏偏要跑到大小姐麵前的裝可憐無助?”
“大小姐,您可不要被蘭夫人給唬住了,奴婢也不信她會沒有辦法治大少爺。”夏陽也道。
鳳淩雲笑道:“連你們都明白的事我怎會不明白?蘭氏之所以這般作派不過是試探我對鳳明軒的態度罷了,她當然有辦法治鳳明軒,她隻是不知該下多重的手?所以才來假意求助,讓我給她出主意,事後,如果鳳明軒有個什麼不測,我不會怪她,要是父親怪罪,我也會幫她說話。”
蘭氏是不可能讓鳳明軒這個鳳家唯一的嫡子留在鳳家的,這會影響到她和她未來孩子的地位,所以蘭氏一定會想辦法除掉鳳明軒。
“大小姐,蘭夫人好深的心計啊。”春雨驚道。
鳳淩雲鬢邊的碎發攏到耳後,輕道:“她隻是身體有病,腦子可從沒病過,而且病中多思多慮,這麼多年來,她雖在莊子,心卻一刻也沒離開過,否則,京中這麼多的貴女,怎就她能嫁進鳳家?”
她不會管蘭氏有沒有心機,隻要蘭氏不損害到她和李家的利益,她不介意幫她得到她想要的。
而且看起來是蘭氏在求她出手解決鳳時軒,實則是她在借蘭氏的手除掉鳳明軒。
他們二人立場不同,目標卻是一樣的,自然能達成共識。
是夜,夏陽捧著個匣子進了鳳淩雲的屋子,“小姐,二皇子托人送了禮物來。”
“二皇子送禮物給我?”鳳淩雲有些驚訝,也有些歡喜,放下書接過匣子打開一看,是隻精美華貴的步搖,裡麵還有一個小紙條。
她拿起小紙條打開,隻見上麵寫著:“此步搖乃是用極品暖陽玉所製,世間僅此一支,其玉質暖白通透,華而不麗,貴而不豔,好玉配佳人,望卿卿悅之。”
鳳淩雲看完,嘴角不由得浮現一抹甜蜜的笑意,她放下紙條,拿起那支步搖來看,隻見釵身是暖白色的玉體,鑲嵌銀飾雕刻的花朵,再墜以玉珠七八掛,長短不一,好看極了。
“呀,大小姐,是支步搖,好美啊,奴婢從未見過如此獨特又好看的步搖。”夏陽見匣子的東西是支步搖,驚喜道。
一旁整理東西的春雨也走過來誇道:“是啊,真好看,大小姐,我給你戴上試試。”
說著將步搖拿起來,戴在了鳳淩雲的發髻上。
“大小姐,起來走幾步看看。”夏陽將她扶起來笑道。
鳳淩雲便向前走了幾步,隨著她的走動,步搖輕輕晃動,搖晃間玉珠相撞,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好聽極了。
夏陽笑著拍掌,“小姐,好清脆的聲音,真好聽啊。”
“對對,我第一次聽到步搖發出這麼好聽的響聲。”春雨也喜道。
鳳淩雲走到鏡前,看著發髻上的步搖,如紙條所書,這支步搖華貴而不豔麗,卻有著它無與倫比的獨特,她很喜歡。
春雨走向前道:“大小姐,這支步搖很適合明日的親蠶禮戴,不豔麗卻很襯身份。”
“二皇子一定是特意為大小姐準備在明日親蠶禮上戴的。”夏陽笑道。
親蠶禮一切都以簡單輕便為主,鳳淩雲衣衫都準備得比較樸素,發髻也很簡單,但過於簡單有失了丞相千金的身份,如果配上這支步搖就完美了。
隻是想到什麼,鳳淩雲眸中的亮光暗淡下去,她取下步搖交給夏陽,“收起來吧,不要讓人知道。”
“大小姐,為什麼要收起來,您明日不戴嗎?”夏陽不解問。
鳳淩雲道:“不戴。”夏陽還要說什麼,她道:“不用多說,照我說的做。”
已經連累了他兩世,她不想再連累她了,她希望他能好好活著。
*
親耕親蠶禮這日,鄴國上下一片熱鬨,皇帝在早朝過後就帶著滿朝官員和皇子出發去耕地了。
皇後也裝扮好,帶著妃嬪公主們出了宮,鳳淩雲和苗氏等人在宮外等候,與皇後等人會合後,一起前往桑田。
耕地和桑田都在京城外,選中的耕地和桑田四周都搭建了閣樓亭台,以供眾人觀看休息,稱為農壇和桑台。
農壇和桑台離了一段距離,分彆為一東一南,出了京城後,帝後就要分開而行,兩邊人馬各往一處而去。
親蠶禮那邊不會掀起什麼風浪來,不過楚寒不放心,還是記瑾風安排了人盯著,當然,在這樣的大日子,李家也不會不作為,定然也安排了人手暗中保護鳳淩雲和苗氏。
重要的還是親耕禮這邊。
楚寒跟著大隊人馬到了農田外,然後下車的下車下馬的下馬,陸續進入農田。
進了農田後,楚翼帶著眾人登上搭建的農壇,先行祭祀大禮,然後才開始耕作。
親耕禮其實也很簡單,就是皇帝扶著犁,趕著牛,耕一小塊地,然後各位皇子大臣也依次耕一小塊地,就算成了。
耕田和耕牛早早就準備妥當,隻要不出意外,一切都會很順利。
楚翼被宮人挽起袖子,卷起褲管,束了衣袍,下了農壇,來到耕地前,接過耕犁和鞭子。
接著,擂鼓,鳴炮。
隨著鼓聲起,炮聲響,楚翼揚手一鞭子朝耕牛抽去,耕牛便邁著蹄子往前走了。
皇子和大臣們在一旁看著,時不時叫聲好,拍幾聲馬屁,現場一片喧鬨。
楚寒看向太子楚宸,見楚宸一門心思的盯著楚翼耕地,等會兒就輪著他了,他也不敢分心,要是出了錯,可就貽笑大方了。
楚寅這時正和王鳴在低頭接耳的說著什麼悄悄話,時不時往楚宸那邊看去。
楚寒淡淡收回視線,靜觀好戲上場。
楚翼也不是第一次親耕了,步驟都很熟練,很順利的耕完了地,然後帶著眾人上農壇觀看太子耕地。
本來眾人之前也應該在農壇上看的,可誰讓耕地的是皇帝,總不能讓皇帝在地裡耕作,他們站在高處看,他們可沒那膽子。
如今皇帝耕完了,他們就可以跟著上去了。
去農壇上觀看也是為了能看得清明,再一個也是為了安全,要是牛不聽話亂鑹,恐會傷人。
皇帝淨了手,擦了臉,放下了衣袖褲管,坐下來邊喝茶邊看。
隨著鼓聲和炮響,太子開始耕地了,他也不是第一次耕地,也還記得怎麼耕,隻要扶好犁,鞭策著牛,一步一步過去就能順利完成,隻是沒料到的是,他揚手一鞭子下去,牛並沒有動。
牛站在原地,瑟瑟發抖。
楚宸心中急了,這麼多人看著呢,他是一國太子,怎麼能出醜,於是又揚手一鞭子下去。
牛還是沒動。
“怎麼回事?”楚翼放下茶盞站起了身。
陳有福道:“皇上,怕是牛鬨脾氣呢。”
眾大臣也都說:“對對,牛脾氣倔。”
楚翼不以為意,不悅道:“朕之前耕的時候都好好的,怎麼到了太子這牛就鬨脾氣了?”
大家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便索性都沒作聲。
楚宸仍在不停的抽打著牛,急得喊,“你走啊,你趕緊啊,怵在這做什麼?”
牛沒理他。
打鼓的人見牛不走,以為自己的鼓聲沒到位,便又加大了動作,鼓聲比之前更響了。
可是牛仍舊沒走,反而抖得更厲害了。
“太子,你會不會耕,不會耕讓你二弟來。”楚翼站在農壇上朝下麵不悅的喊。
身為一國太子,乾啥啥不會,要他何用?
楚宸本就心急如焚,聽到父皇的喊聲,更是心驚肉跳,他當然不願認輸,不想讓給楚寒來耕,情急之下,揚手狠狠一鞭子抽在了牛身上。
他這一鞭子下去,牛終於動了,他心中大喜,終於動了,原來這畜牲就是欠抽。
隻是他高興了沒一會兒,牛哞哞直叫喚,猛的朝前麵衝了出去,他沒料到牛會跑得這麼快,被牛帶著身子往前傾倒,一個不穩跌爬在地,吃了一嘴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