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一路急急忙忙的走進了院子裡。
剛進門就遇到來請過安準備出去的賈寶玉,金釧兒抱著披風正跟著後頭追,嘴裡不停的勸著:“寶玉,這外頭風大,你還是披上披風吧,可彆著了涼。”
賈寶玉隻顧埋頭往前衝,一副不肯的模樣。
“寶玉。”周瑞家的趕緊的喊了一聲。
“你是來找太太的?”賈寶玉一看是周瑞家的來了,立刻站定,眉心微蹙:“太太如今正看賬呢,你快進去吧。”
周瑞家的應了一聲,然後從金釧兒手裡接過披風給他披上:“我的爺,你好歹也披上披風,這外頭風大,可千萬不能著了涼,這些日子老太太心裡頭難受的厲害,你再作病了,老太太可怎麼好?”
賈寶玉眉心微微蹙起,這次卻不曾掙紮,任由周瑞家的給他係上披風。
“好了吧。”賈寶玉見她撒了手,立刻往後退了一步。
他喜歡的都是年輕漂亮的妹子,周瑞家的這種死魚眼珠子就算了。
“對了,周姐姐,最近你跟著二嫂子,可曾聽說璉二哥什麼時候回來?”賈寶玉剛準備轉身走,又突然好似想到了什麼似的,回頭歪著腦袋問道。
周瑞家的一聽,頓時笑著揶揄道:“你是想問你林妹妹什麼時候回來吧?”
賈寶玉被拆穿了心思,頓時抓了抓後腦勺,不好意思的笑了,隨即又趕緊的拉住周瑞家的袖子:“看來周姐姐你是知道了,還不快告訴我。”
“這我還真知道。”
周瑞家的歎了口氣:“早上才送到的信,說你林姑父身體大好了,若不出意外,你林妹妹啊,很快就能回來咯。”
“真的?”賈寶玉眼睛頓時一亮,立刻興奮的說道:“我去找老太太去,趕緊的派人把林妹妹的接回來。”
說完,不等周瑞家的說話,興衝衝的就跑了。
周瑞家的話都沒說完,見他跑的快,立即焦急的拍大腿,回頭就急急忙忙的進了院子,一進門就對著王夫人拍大腿:“太太,這可怎麼好?寶玉去見老太太去了。”
“去就去唄,急什麼?”
“他剛剛問了林姑娘的事,我話還沒說完呢,他就跑了。”
周瑞家的有些六神無主:“早上璉二爺的信到了,信上說林姑爺如今身子大好了,還將那個生了兒子的姨娘給扶正做了正妻,老太太如今正為了這事兒生氣呢,這會兒寶玉要是去了,怕是要惹了老太太不高興了。”
王夫人先是一愣,隨即就慌了。
“那還等什麼,咱們趕緊去榮慶堂去。”
兩個人一路往榮慶堂走,剛出抄手遊廊,就差點和人撞個滿懷,差點沒被絆倒,好在周瑞家的速度快,一下子把人給扶住了。
“誰啊,這冒冒失失的,敢死去麼?”王夫人被嚇了一跳,開口便罵道。
“對不住二太太,是我走路沒看路……”
王夫人一看不對勁,這不是東府大管家來升老婆麼?
“你怎麼在這兒?”她滿眼疑惑的問道。
“咱們府裡的奶奶怕老太太惦記老爺,每日讓我過來給老太太說一說老爺的情況。”來升家的連忙回答道。
王夫人愣了一下,頓時沒了興趣,隻擺擺手:“趕緊回去吧,彆讓你家奶奶等急了。”
“欸。”
來升家的連連點頭,然後就急急忙忙的跑了。
起先王夫人也沒覺得不對勁,快走到榮慶堂門口的時候,才突然頓住腳:“不對,她早上不是來過了麼?”
周瑞家的也跟著停下腳步,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連忙點頭:“是,她早上是來過。”
王夫人蹙了蹙眉,直覺有些不對。
不過到底擔心兒子的心思占了上風,立刻將這件事拋諸腦後就進了院子,裡麵賈母正親昵的抱著賈寶玉,臉上帶著笑,兩個人正說說笑笑,句句不離林妹妹。
顯然,賈寶玉的到來,老太太不僅不再生氣,而且還高興了起來。
王夫人原本高高提起的心頓時放了下來。
賈母見王夫人來了,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了點:“你這時候怎麼來了?”
王夫人走過去,賠著笑臉說道:“還不是寶玉,在外頭聽了周瑞家的兩句,話都沒聽完,就跑過來叨擾老祖宗,我怕他犯渾,這才忙不迭的過來了。”
賈母這下子臉上的笑容徹底沒了,語氣有些不高興:“寶玉來找我算什麼叨擾,他是我帶大的,我疼他還來不及呢,你有空心疼我,倒不如心疼心疼玉兒,趕緊的讓人去揚州接她去,如今如海扶正了蘇氏,那妾生子一下子轉變了身份,成了嫡出子,這有了後娘就有後爹,我怕如海欺了我的玉兒。”
說道最後,她更是焦急的拍著大腿,眼圈都紅了。
“我的敏兒才去了兩年,他林如海就這般等不得,居然就扶正了蘇氏!”
賈母說著,捏著帕子掩住眼睛:“若不把玉兒接來,我怕再過個幾年,玉兒也跟著沒了。”
這話的意思,就是在懷疑賈敏的死不簡單了。
王夫人的手指攥了攥帕子,立刻站起來伸手撫摸賈母的後背:“好好好,我現在就派人去接,再說璉哥兒不是就在揚州的嘛,他回來正好把黛玉一起接過來,豈不更好?”
賈母搖頭:“不行,璉兒經不住事,寶玉,你去把你大老爺喊來,我要他親自下一趟揚州。”
賈母說風就是雨的,立刻讓賈寶玉去喊人。
賈寶玉巴不得林黛玉能早些回來呢,立刻‘欸’了一聲,就起身跑了。
王夫人見他雀躍的背影,心底忍不住的生了怨氣,一恨賈母專橫,非要將賈寶玉和林黛玉湊作堆,二恨賈寶玉不爭氣,聽到林黛玉的名字,魂兒也跟著飛了。
見賈寶玉去喊賈赦了,賈母這才心情舒暢了,開始趕人:“你還有彆的事?”
“倒是沒有。”
王夫人搖搖頭:“隻是我在外頭碰上了來升家的,說是來和老太太稟報珍哥兒的情況,我也掛念著呢,不知道珍哥兒如今身子恢複的怎麼樣?”
“他那身子,算是徹底毀了,如今脾氣大變,也不樂意見人了。”
賈母長歎了口氣:“這東府人丁愈發凋零,珍哥兒如今傷了指望不上,蓉哥兒成婚二載也沒個孕信,如今又夫妻分離,何時才能懷得上孩子。”
“隻要蓉哥兒身子沒問題,想要子嗣不是很簡單的事嘛,大不了多納幾房妾侍。”
賈母搖搖頭說道:“不一樣啊,蓉兒媳婦生的才是正經,那些子不知道哪個下流溝子裡爬出來的貨,生出來的都是些下流胚子。”
而且,蓉兒媳婦可是正經的天家血脈,若是能留個一兒半女的……
賈母越想越覺得無奈,隻恨不得現在衝到西山大營去,把賈蓉拎回來生他個十七八個孩子來。
聽到賈母罵妾侍,王夫人心裡也很是過癮。
沒過半天,賈母這句話就傳的整個府裡都知道了,賈探春氣的回了趙姨娘屋裡,狠狠的砸掉了趙姨娘的笸籮,然後伏在枕頭上痛哭出聲。
旁邊的賈環直接被這樣的姐姐給嚇傻了。
賈探春見他這般膽小,又是一陣氣苦,拎著他做到桌子前就逼著他讀書:“你但凡有點子用,得了老爺喜愛,也不至於被老太太罵作下流坯子。”
“你這又是做甚?自己在外頭受了氣,回頭就拿你的親弟弟撒氣,我生你一場難道還生錯了?”
賈探春身子一矮,趴在桌子上哭道:“你當我願意被你生出來,隻恨我眼瞎,沒能投生到太太肚裡去,不然也不用受這樣的委屈。”
“你委屈,那二姑娘委屈不委屈?東府的四姑娘委屈不委屈?你自己性子倔,不討人喜愛,還怨到我身上來了。”趙姨娘也是個潑辣的,立刻叉著腰朝著賈探春就是一陣喊。
賈探春內心氣苦,直接掩麵狂奔了出去。
趙姨娘見她跑了,自己也跟著捂著臉哭。
周瑞家的看到這一幕,立刻回王夫人房裡報喜道:“吵起來了。”
“嗯。”
王夫人撚著佛珠,一副菩薩樣,好似並不為這消息動容,隻是那轉的飛快的佛珠能夠看得出她此刻的心情極好。
“那兩個就沒必要再看,鬨一鬨就沒事管其他的了,等會兒你去讓那個小雜種到偏方裡抄經,就說東府的大老爺病的厲害,也該抄點兒經書給這位大哥哥祈福。”
“欸,我這就去。”
周瑞家的最愛乾這些仗勢欺人的事兒了。
“等等。”
王夫人喊住她:“揚州賈嬤嬤家的人,都給安置好了吧。”
“都安置好了。”
“嗯。”
她睜開眼睛,對著周瑞家的招了招手,等她過來後,附在她耳邊小聲說道:“想個辦法,把他們家的人分開賣到西北酷寒之地去,總之這輩子都不能回京城才好。”
周瑞家的臉上的笑頓時消失,隻剩下一臉嚴肅。
她重重點頭:“這事兒,我讓我女婿親自去辦。”
“哎,這賈嬤嬤連個姑娘都護不好,也是罪有應得了。”王夫人又恢複了老僧入定的模樣,在周瑞家的要走之前,又突然開口道:“這幾天注意點兒東府那邊,我總覺得老太太和來升家的不對勁。”
“欸,知道了。”
王夫人最大的好狗腿周瑞家的,自然是主子指哪兒,她就打哪兒。
立刻兵分兩路,冷子興第二天就上了船,往揚州去了,而她則是親自盯著來升家的,果不其然,沒過兩天就發現了不對勁,那來升家的竟然日日過來與老太太密談。
她立刻過來告訴了王夫人,王夫人讓她密切關注,這一關注,就關注出了件大事。
“哦?你說真的?”王夫人撚著佛珠的手指猛地頓住,目光如炬的看向周瑞家的。
“太太,我還能騙您不成?那來升家的正盯著東府的大奶奶呢。”
王夫人立刻閉上眼睛。
抿嘴思索了半天,才緩緩開口:“看來東府大老爺的傷不是那麼簡單,老太太這是懷疑上了蓉兒媳婦了。”
“可總不能是蓉兒媳婦把大老爺給傷了吧,除非……”
她猛地抬頭,滿眼驚異的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則是緩緩點頭:“要麼外頭有了姘頭,要麼……”就是賈蓉傷的賈珍。
範婉可不知道西府那邊一個個的腦洞大開,她正考慮著,該怎麼把黑鍋扔到榮國府頭上去,如今懷疑她的竟然隻有賈母一人,而且賈母還格外的謹小慎微,隻讓來升家的來監視她。
這讓她很是不滿。
怎麼回事?
難不成她堂堂一個‘廢太子之女’,竟然就這麼不重視麼?
當察覺王夫人也加入其中的時候,她感動的都快喜極而泣了,再不搞定,賈蓉都要從西山大營回來了,到那時候,她想走恐怕就需要廢更多精力了。
就算要扔黑鍋,範婉也沒做什麼特殊的舉動,而是如往常那般看賬本,查鋪子。
由於已經到了春末夏初,正是到了查詢第一季度各大店鋪賬本,以及去京城各大鋪子視察的時候,範婉如往年一般,先是開始看賬本子,然後接見各大管事,最後才是巡查鋪子。
等到範婉開始巡查鋪子的時候,已經過了四月,快進入五月了。
天氣漸漸炎熱了起來。
範婉帶著瑞珠還有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和馬夫出了門。
先去看了家裡的古董鋪子,一進門就看見掌櫃的在罵人。
“怎麼回事?”範婉蹙眉。
“奶奶,您來了。”
掌櫃的回頭對著範婉就是行禮,那個被罵的人則是轉過身來,看見範婉時眼睛頓時一亮,然後過來磕頭:“小的賈芸拜見奶奶。”
“你是……?”
範婉低頭,看著跪在眼前的男孩子,眯了眯眼,覺得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