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紅樓(六十三)(1 / 2)

奶娘抱著嚎啕大哭的皇後,自己也紅了眼圈,她低聲安慰道:“許是她知道娘娘不會才敢這般得寸進尺。”

奶娘抬手摸摸皇後的頭發,吸了吸鼻子:“她知道娘娘心地善良,不會對無辜稚兒下手,也正是因為甄太妃相信娘娘的人品,才敢這般肆無忌憚。”

溫皇後聽到這話,愈發悲從中來。

“我寬以待人,奈何人人都以為我好欺負。”

“近日宮中流言霏霏,都說陛下在宮外有個兒子,之所以不曾接入宮來,不過是因為那孩子的母親不願入宮罷了。”

奶娘一聽這話,頓時急了起來:“是哪個碎嘴子跑娘娘跟前來胡說八道了,不可能有這事,為聖上兒子都生了,卻不入宮,這是哪門子的道理,更彆說陛下還由著她,這更是絕無可能。”

奶娘說的斬釘截鐵,可溫皇後卻滿臉苦澀的搖搖頭:“此事我一開始便知,還去問了陛下,隻是他說那孩子不是他的兒子,我也是信了的,隻是……”她捏緊了帕子,指關節都有些泛白:“隻是如今太後的所作所為,倒叫我不確定了。”

若那孩子不是陛下的親生兒子,太後又何必那般上心。

她去福壽宮請安時,親耳聽見太後與身邊的嬤嬤討論著那孩子的年歲,還有該給那孩子送些什麼東西。

這叫她如何相信水淵的那一番說辭?

她甚至覺得,陛下之所以那般說,其實就是在防備她,沒見她問了那孩子的事沒多久後,皇帝就將東安王爺派遣到了西北去了,若真的放心她,放心溫家,又為何不等北靜王年歲大些再派遣過去,說到底,東安王也不過比北靜王大了兩歲而已,為何那般著急呢?

“他怕是真的怨了我了。”

溫皇後滿臉落寞的伏在奶娘的懷裡,低聲的抽泣了起來。

“娘娘……”

奶娘輕輕的拍打著溫皇後的背,就好像她小時候哄她入睡那般。

範婉是在太後千秋的前二十日才知曉此事的,彼時她正被告知,說鈴鐺的親哥哥方千戶好容易有了假,已經登門拜訪了。

範婉不方便出麵,便由秦恍前去接待。

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水涵突然來了,他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來了兩個清客,接待王爺範婉總不能讓秦恍出麵了,於是便親自接待了他。

水涵一進門,便詢問道:“前頭來了個男人,好似西北軍中的?”

“前些時候家裡買了些伺候的丫鬟婆子,其中有個姑娘是被家裡的爹媽賣掉的,年歲不小了,我本想帶在身邊好好教,日後做大丫鬟使,哪裡知道這位來頭不簡單,親哥哥竟是西北軍中的千戶。”

範婉拎著茶壺,親自給水涵添了杯茶:“好歹是個官身,哪能叫人家同胞妹妹做丫鬟,便差人給軍中送了封信,隻是軍中紀律嚴明,自送信去到上門來,都過了個把多月了。”

“那是軍營,豈是能隨意進出的。”

水涵對方千戶來得晚這件事,倒是挺理解的,正好他最近正在查西北軍,聽到範婉說起這人是個千戶,頓時心裡打起了主意:“他們家是個什麼情況?”

範婉聞弦音而知雅意,早就從各方消息中分析出,必定是水淵接到了蘇寶珠的去信,所以才將水涵派遣過來,甚至還特意給了尚方斬馬劍,就是為了讓水涵一旦查出來什麼,就地斬首,絕對不給旁人求情的機會。

若真如範婉所說,溫家父子在西北軍中隻手遮天,那溫擎便必死無疑。

水涵年輕,又長得好,瞧著就沒什麼攻擊性。

自從來了胡楊城,他也沒急著往西北軍中插手,而是老老實實的待在胡楊城內接手胡楊城的內務,以前胡楊城的內務便是溫家兩兄弟處理的,在水涵入城之前,才急急忙忙平了賬。

可這倉促之間的事,少有能做到天衣無縫的,這不,幾位清客查了兩天的帳,賬本子還沒看全,就查出了七八萬兩的虧空。

水涵在家裡發了好大一通火,可出了門,依舊笑嘻嘻的模樣,還有空上範婉這裡來蹭吃蹭喝。

“親娘早死,親爹再娶,這有了晚娘就有晚老子,這進門的繼母不是個好的,前些時候和鮮卑那邊打了一場,不知怎的,有人傳說方千戶沒了,沒多久就攛掇著當爹的把親閨女給賣了。”範婉歎了口氣,語氣很是唏噓:“可憐這方千戶,月月有俸祿回家,也不曾喚起絲毫的憐憫之心。”

“有娘才有家,這娘沒了,家也就散了。”

水涵母妃去的早,對此感同身受。

都說太上皇當年盛寵雅妃,可雅妃去了,太上皇也就點了個頭,說按妃位形製下葬,連個尊榮都沒給,若說他對雅妃最大的優待,便是將她兩個年幼的兒子都護著長大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因為此,水涵倒是對著方千戶有了天然的好感。

他歎了口氣,心情有些不佳,轉而問起自己的王妃:“王妃如今是在兩位姑娘處?”

“早就出門去了莊子上了,說是去實地考察了。”

水涵聞言,頓時抿嘴,帶著點醋意的歪了歪嘴:“本以為來了西北得吃苦,沒想到人家是劉禪住魏國,樂不思蜀了。”

東安王妃在西北沒有好友,水涵便經常帶著王妃過來玩,正好家裡還有林黛玉與賈惜春兩個女孩兒,說起來,也就比王妃小了幾歲而已,兩個人都是人精,若真想交朋友,少有不成功的。

不過數日的功夫,東安王妃就拋棄了水涵,整日裡與兩個小丫頭一起玩了。

範婉也不拘著她們,賈惜春帶著她們二人練武,三人一塊兒去莊子上玩,一起規劃莊子裡引水成湖的事,甚至連西北小江南的輿圖三人都畫了不少,就隻等著明年開了春,鮮卑來襲的風險過去後,便開始開工。

水涵見王妃到了西北沒有不適,內心對範婉不是不感激的。

自從得知自己的身子壞了,他就想好了,這輩子就守著王妃一個人,有沒有孩子無所謂,大不了日後到水溶那邊過繼一個便是了。

範婉見他這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如今的水涵就好似那青春期早戀的孩子,感情懵懂,隻待加深了。

於是乾脆推了一把說道:“你既親自到家裡來接了,何必不多走幾步路,到莊子上去接?”

水涵一甩袖子:“笑話,誰說爺是來接她的?”

“就當是我誤會了,眼看天色漸晚,三個姑娘家總歸有些危險,還請王爺能幫忙去接了她們回來,我也好放心。”

水涵這才站起來:“罷了,給夫人個麵子就是。”

說著,他指了指門外站著的兩個清客:“他們都是我帶來的人中,學問頂好的,不若你考校一二,看留下哪個給哥兒做夫子?”

“王爺選的必不會錯,如今壽哥兒年歲小,得需要個脾氣秉性好些的才行,彆到時候兩個人都犟,鬨得誰都不高興。”

水涵點點頭,這一茬倒是忘了,他隻顧著挑學識好的了。

看了看兩個清客,最後點了左邊那個:“周嶺,你留下好好教導小公子,若教的好,本王重重有賞。”

“是。”叫周嶺的清客十分淡然的應下了這件事,倒是他旁邊的那個清客,悄悄鬆了口氣。

他以為沒人看見,卻不想被範婉淨收眼底。

霎時間,範婉對周嶺多了幾分好感。

“他是二十五年的舉人,屢試不中,便被本王收下做了清客,倒不是才學不行,隻因一些事得罪了考官,就此結下仇怨,如今做了我的清客,倒也不算埋沒了他。”

範婉:“……”

什麼叫做不算埋沒了他。

若真的有本事,隻做清客就算得上是埋沒了。

“我能問問是因為何事麼?”

周嶺捏著扇子對著範婉拱手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因為有人想要榜下捉婿,而小人家中早有妻室兒女,著實做不出休妻再娶,另攀高門這樣的事來。”

範婉頓時有點無語。

她這才仔細看起了周嶺,彆說,長得還真不賴,也怨不得被人榜下捉婿。

不過,能被人榜下捉婿也證明著他的實力,若不是看好他的能力,恐怕也不會想要將家中的女兒嫁給他,隻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到底是被拒絕了。

京官嫁女卻被男方拒絕了,到底是個丟人的事,那位恐怕也是惱羞成怒,乾脆一巴掌將他拍了下去。

“這倒是那人無理了。”

範婉理解的點點頭,隨即對水涵說道:“行吧,就他了,他有與子女相處的經驗,教導壽兒剛好。”

水涵見範婉選定了人選,便點了點頭,帶著另一位就準備去莊子上,到了門口,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先摒退了左右,才開口詢問道:“對了,再過二十日便是太後千秋,你可有什麼要進上?”

問的很是隨意,眼底卻泛著認真。

範婉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忍不住挑了挑眉,試探道:“我不過一個平民女子,還是出家人,太後千秋,哪裡輪得到我送禮?”

水涵眉心下意識的蹙起:“你當真沒什麼要送的?”

“我身無長物,便是有心也是無力。”範婉依舊打著太極:“不若你說說看,瞧中了什麼直接送你便是了。”

水涵:“不要旁的,隻要壽兒寫幾張大字,多寫些恭賀千秋的賀辭便可。”

範婉眼底的探究裡,頓時多了幾分警惕:“哦?他不過稚兒一個,筆力不好,怕寫了送去也是貽笑大方。”

“不妨事,總歸娘娘喜愛。”水涵意有所指的逼視著範婉的眼睛:“哪有當祖母的,會嫌棄孫兒的筆記呢?”

範婉頓時懵了。

感情水涵是懷疑壽兒是水淵的兒子。

“這……”範婉開口便要解釋,卻不想,話還未出口,就被人撲了個滿懷。

隻見壽兒一身汗的撲到範婉身上,身後的丫鬟婆子們一路跟著追,追的氣喘籲籲,見到範婉還得請安。

“你這滿身的臭汗就往我身上撲,可是皮癢欠收拾了?”

範婉無奈的掏出帕子為他擦汗:“練完武怎麼不沐浴?若是受了風著涼可怎麼辦?”

“沒事兒,娘,兒子身體好著呢。”

壽兒接過帕子胡亂的擦了擦額頭,然後低頭從荷包裡翻出一塊黑色的石頭遞給範婉:“今日武師父帶我出了城,本來準備去莊子上的,卻在半道上聽人說,采石場那邊采出了黑色的石頭,於是我倆便去湊了個熱鬨,武師父悄悄拿了一塊,讓我送給娘。”

範婉接過來看了一眼,便認出,這是煤。

“武師父隻說是好東西,我倒是認不出。”

壽兒滿眼好奇的攀著範婉的手腕看向那黑色石頭:“這到底是什麼呀?”

“這是煤炭。”

“煤炭?”

“嗯,煤炭可以製成焦炭,是鍛鐵冶煉極好的材料,溫度極高,能煆燒掉鐵裡麵的雜質,從而增加鋼鐵的硬度,當然,光靠煆燒是不夠的,還得不停的淬火……”範婉眼睛有點發直,她沒想到,這采石場竟然挖掘出了煤炭來……這是之前怎麼都沒想過的。

她回頭看向水涵。

果然,聽到武器二字,水涵的臉色已經變得很嚴肅了。

他結果範婉手裡的煤炭,翻來覆去的看。

武器他用過,但武器是怎麼製作出來的他並不知曉,但隻聽範婉剛剛那三言兩語的簡單敘述,就能看出這石頭的不簡單來。

“這石頭……”

他略有些遲疑,畢竟這是孩子送給秦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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