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他是朝中重臣,也是天子近臣,雖伴君如伴虎,但皇上對他的信任,就是他以漢臣身份立足朝堂的根本,可就算如此,他為官這麼多年來,也還是第一次來到盛京,這被稱為留都的地方。
這裡是滿人的聖地,是龍興之所。
張英被安置在盛京行宮外圍的一處書房內。
他安坐著,看似老神在在,可那端著茶杯半晌都不曾抿一口的架勢,就看出他是有心思的。
而他旁邊的椅子上,此時正坐著一個少年。
這少年身穿石青色繡富貴團花的袍子,腳踩皂靴,腰纏玉帶,就連鞭子下麵墜著的穗兒都是金鑲玉的,比起張英來說,他就緊張多了,一直用手搓揉著膝蓋,時不時的直起身子看向窗外。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片刻,也許已過半日,突然窗外小路的儘頭傳來了腳步聲。
很快,一個比起記憶中更加漂亮,更加有氣質的眼熟女人出現在視線中。
少年猛然站起身來,手指微微攥緊。
張英被他嚇了一跳,也緊跟著站了起來。
範婉一進門,就被這副緊張的氛圍給嚇了一跳,一邊解開披風一邊詢問:“這是怎麼了?怎麼都嚇了一跳的樣子?”
少年死死的盯著範婉的那張臉。
張英被這莫名熟絡的調侃也給整不會了,好在他反應快,剛舉起手抱拳想要說話,就看見身邊的少年一撩袍子就跪了下去:“請良妃娘娘安。”
良妃?
範婉懵了一下,她是什麼時候升職的?
她記得康熙送來的金冊她直接給扔回去了呀,難不成還是給升職了?這狗男人怎麼一點記性都不長呢?
範婉臉上的笑意瞬間冷卻了下來。
她垂眸看著跪在眼前的少年:“自我離了宮後,這世上便再無所謂的良妃,五阿哥合該謹言慎行才是。”
胤祺身子一顫,倒也沒有嚇得站起來,而是語氣愈發軟和:“無論娘娘怎麼說,胤祺都不會忘了年幼時娘娘對胤祺的照顧。”
一如他在康熙麵前的溫良一樣,他在範婉麵前是同樣的表現。
無論旁人怎麼瞧不起這個叛軍,在看見範婉的那一刹,胤祺就知道,這叛軍是多麼的不可小覷。
當年他因著親額娘宜妃的緣故,與長春宮交際頗深,那時候,他隻覺良貴人對胤禩的教導很是奇怪,就連太皇太後也在私底下與皇太後說過,這衛氏是看似老實,實則大智若愚,要堅決壓著她不能叫她出頭,否則這後宮恐怕不會安穩。
隻可惜,太皇太後猜錯了一點。
人家對後宮並無興趣,直接釜底抽薪,奔向廣闊天地去了。
“行了,少說這些客套話。”
範婉對胤祺笑笑,語氣中帶著幾分熟稔。
顯然,對胤祺拉進關係的表現算是默認了,這一番表態,也叫站在後麵的張英暗暗鬆了口氣。
範婉回頭挑了張椅子坐下:“張大人,久仰大名,您老不在京城呆著,跑我這叛軍之城做什麼?”
“回娘娘,下官是奉皇上之命……”
“行了。”
範婉直接打斷:“在我這沒有皇上,直說什麼事就是了。”
範婉對康熙的不爽直接溢於言表。
張英:“……”
明明對五阿哥那麼和顏悅色來著,怎麼到了皇上這兒,臉變得就這麼快。
不過,他也知道,此時再提什麼夫妻情誼那是不合時宜了,所以立即轉變策略,直接詢問起了關於福全與常寧兩位王爺的事,當然,也沒忘記提一嘴胤禔。
範婉聽他詢問他們,這才臉色又和煦了點,回道:“張大人放心就是,我這人,向來優待俘虜,不會做出什麼滅絕人性的事,這些個王爺在京城時養尊處優,身子骨都壞了,到了咱們這確實吃了些苦頭,如今也算是緩過來了,不過也是不巧,他們二位由於一些意外原因,如今人在寧古塔,並不在盛京,您算是白跑一趟了。”
這話說的聽著像借口。
但範婉表情真誠極了,張英也不好說其他的,隻說:“臣也不是非要見到他們,隻是想打聽一下幾位王爺的近況,皇上心裡一直掛念的很。”
“我也告訴了大人,他們好的很。”
範婉抿嘴,神情淡淡的看著張英:“張大人不防回去告訴你家皇上,就說要想談,就和俄羅斯的彼得皇帝學一學,派個正式的外交官,咱們坐下來好好談,而不是由你帶著個孩子,仿佛親戚竄門似的上門,咱們也不是頭一回打交道了,如此的輕佻舉止,難不成是在看不起我?”
張英聞言,心底頓時一個咯噔。
尤其在聽到彼得沙皇的名字後,更是心道不好。
以前東北還在朝廷手中時,俄羅斯屢次犯進,攻打雅克薩,彭春率領數萬大軍鎮守,也隻能同俄羅斯打拉鋸戰,可如今聽良妃這意思,儼然俄羅斯與之交好,甚至還能成為其後盾。
一時間,張英對盛京之事也覺得棘手起來。
若隻是單純的叛軍,他還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招安,畢竟良妃與皇上到底曾經是同床共枕的關係,還生了個皇子,可如今叛軍背後明顯站著俄羅斯,聽說俄羅斯那邊的索菲婭攝政王已經落敗,如今掌權的是彼得,而同時作為沙皇的伊凡五世,也因為病重而深居簡出,如今俄羅斯空前團結,再加上準噶爾虎視眈眈,如今朝廷當真不適合再招惹一個敵人了。
張英走一步看一步,說話也是小心翼翼。
範婉不愛打官腔,說起話來直來直往,反倒叫張英很不適應。
恰好,在外率兵巡查了兩個多月的達楞回來了,範婉讓楊雪兒安置好張英,自己便先出去了。
張英沒能套到關於幾位王爺的消息,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楊雪兒警惕性很強,雖然瞧著笑眯眯的,客氣極了,卻又是鐵桶一塊,誰都彆想從她嘴裡得到任何一個消息。
倒是胤祺問出來點兒事情:“……許久未曾見過八弟,隻不知八弟近況如何?”
“八弟?”
楊雪兒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才反應過來:“你是說禩兒吧。”
禩兒……
胤祺愣了一下,見楊雪兒喊得那叫一個自然,麵上不由有些不自在。
畢竟這皇子的名諱……
楊雪兒沒注意,而是搖搖頭:“那你可來晚了,禩兒如今不在盛京,被先生派到外頭去做事去了。”
自從恢複容貌後,範婉便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再加上她早就將覺禪家的人都接到了盛京來,如今已經有不少人知曉她本為滿人的身份,起初彆扭的也多,但隨著時間過去,人們發現,她對哪個民族的人都是一視同仁,這一番芥蒂,倒也慢慢消散了。
說到底,老百姓之間又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所有的災難與厄運,都是那些人心不足的貴族們搞出來的罷了,他們要的,隻有有飯吃,有衣穿而已。
就隻是這麼一個簡樸的願望。
作者有話要說:上個月跳繩傷了膝蓋嘛,然後去拍片,吃了藥也拿了膏藥貼,本來都好了,結果昨天排隊,晚上回家膝蓋就跟廢掉了似的,到現在也是坐著不疼,站著不疼,一旦動起來就疼的厲害。
QAQ,我不會要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