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閱這回是知道自己過分了,滿心尷尬又強做鎮定的點點頭。
“那本王走了。”
得她首肯,秦照這才轉身大步離開。
春祺:……
冬禧:……
然則秦照這邊才走了沒兩步,沈閱卻突然又再叫住了他:“安王殿下。”
秦照再次止了步子回頭,遞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沈閱先給倆丫頭遞了眼色,她倆便心領神會的先去了院子裡等著。
秦照看她居然連貼身婢女都遣退了,心下不由的慎重幾分:“何事?”
“我還有個不情之請……”沈閱神色略顯掙紮,“今天宮裡發生的事能不能先不要告知我家裡人?尤其是祖父……他病還沒好,我怕……”
話沒說完,先黯然的垂下眼眸。
外公是看重家人的,而且老人家持身清白了一輩子,本就氣性大,前麵已經為了她的事被氣病了,病情緊急,今天宮裡對她做的事甚至比秦緒公然悔婚那次都更惡劣,她是怕極了老人家一旦知道會受不住。
她這般年紀的小姑娘,多是依附父兄長輩的,通常受了委屈的第一反應就是回家告狀。
也許如果今天站在她對麵的不是皇室中人,她這會兒也會跑回家來哭訴委屈吧,隻是現在受製於皇權,權衡利弊之下也隻得是忍了。
秦照心中略感煩悶,胸口被一口氣頂著。
“知道了。”他道了句,便轉身匆忙走了,也並未再多言。
春祺二人也隻當自家主子是小女兒心思,留秦照又單獨說了兩句悄悄話,所以再進來時都是一副八卦嘴臉。
隻是冬禧穩重,想想主子方才支使安王殿下的事,心中驚疑不定,便委婉的提了句:“小姐啊……您現在就開始事無巨細的這樣嘮叨著管束安王殿下……是不是……不太好?”
這名聲傳出去,怕是要不好聽吧?
因為秦照自己並未介意,這話沈閱聽聽也就算了,看了看她,並未置可否。
旁邊春祺則是眼睛裡閃著亮晶晶的興奮,躍躍欲試的看沈閱,又用一言難儘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冬禧——
我的好姐姐,這是重點嗎?重點不是安王殿下他居然連咱們小姐嘮叨的這種廢話都聽誒!
現在就這樣,回頭等成了婚,這未來姑爺不得被小姐拿捏的死死的?
春祺這邊小心思活泛的不得了,忍不住戳了戳多管閒事的冬禧腰窩,“走了走了,乾活兒去。”
拽著冬禧從房裡出來,才躲在廊下咬耳朵:“姐姐你好笨啊,我可巴不得安王殿下是個耙耳朵呢,隻要殿下他夫綱不振,那以後到了王府咱們就都可以跟著雞犬升天了,能少看彆人多少臉色啊?你說是吧?”
冬禧:……
她倆站在外麵,就隔一扇窗戶,嘀嘀咕咕的閒話沈閱都聽了個差不離。
這會兒跟前沒有彆人,她倒是不覺得怎樣尷尬。
說實話,在第一次遇見秦照時,她也萬萬不曾想到對方私底下會是這樣體貼的一個人,僅僅隻是為了安撫她的情緒,他都刻意千依百順的迎合她吹毛求疵般的無理要求。
原來被人偏愛和縱容就是這般嗎?
說實話,這感覺不錯。
她甚至突然有點明白秦緒無條件給予柳茗煙的種種,為什麼會叫他自己引以為傲,更是叫柳茗煙欲罷不能,滿心滿眼都是他了。
當然,做為他倆愛情的受害者,沈閱依舊隻是膈應,可祝福不起來。
想著知道她回來,還“受了傷”,兩位舅母應該很快就要殺過來了,沈閱悻悻的栽倒在睡榻上。
剛想閉會兒眼,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又一骨碌爬起來,幾乎是尖叫著衝外麵嚷:“春祺冬禧,快!快去燒熱水,我要洗頭發!”
另一邊,秦照已經出了大花園。
商秋候在花園入口處通往後宅的垂花門下,等著送他出去。
兩人一邊朝大門口的方向走,商秋一邊稟報:“宮裡剛傳出來的消息,那個死了的宮女太子讓送去內廷司草草葬了,看來是做賊心虛,打算喜息事寧人了。”
秦照一語不發。
商秋從他一成不變的表情中也看不出他具體的情緒,可是宮裡發生的事,他不是當事人,隻一知半解,所以就仍是忍不住詢問:“今日宮裡究竟出了何事?他們當真是打算對沈姑娘做些什麼嗎?”
秦照依舊未發一字一言,隻摸出之前在馬車裡被他順手收走的那方沈閱的手帕扔過去。
商秋將帕子接在手裡,那上麵水漬半乾,他又嗅又聞,最後甚至碾出一點茶湯在指尖,送進嘴裡嘗了嘗。
最後,便是神情大變:“他們這是……”
已經走到門口,秦照在上馬之前終於止步停了下來。
他的神情極其冷硬,漆黑深邃的眸子裡蘊藏著很深很沉的凜冽怒意,但情緒並未爆發,諷刺的冷冷道:“什麼血脈相連的所謂骨肉親情,在權利和利益麵前全都一文不值!”
這些年,他在外麵,其實極少談及朝中皇帝他們的。
仿佛是中間下了什麼禁忌一般,就保持著與朝廷這邊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按部就班的過日子。
商秋這時候的表情都已經繃不住,滿臉的怒意與殺氣。
見著秦照轉頭又盯著太師府的大門在看,他忙不迭壓下情緒,又問:“那沈姑娘知道嗎?”
他指的是這帕子上茶湯的貓膩。
秦照:“她誤會成彆的了,我怕嚇著她,沒說。”
想到沈閱,他突然就略顯疲憊的歎了口氣。
“是本王連累到她了。”他說,頓了一下又再打起精神囑咐商秋,“好生照拂於她,以後尤其注意下府裡的廚房,但凡她入口的東西要尤其謹慎。”
“是!屬下明白。”商秋一邊答應著,一邊又想到了什麼,“您今日的警告難道還足以震懾叫他們收手,適可而止嗎?”
秦照今天在宮裡的作為,無論是刻意飲下那半杯茶還是後來的殺人,為泄憤和替沈閱出氣都隻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
他在警告那隻幕後黑手,告訴對方他已然發現了對方意圖。
秦照麵無表情的翻身上馬:“人的私心和本性都是生來注定,改不了的,一道口子一旦撕開,就隻能是越撕越大,就沒有回頭是岸這一說。”
他打馬要走。
商秋神思不屬時卻無意間瞥見他裡麵襯袍破爛殘缺的下擺,支支吾吾道:“主子,您這衣裳……被狗啃啦?”
秦照:……
我說是我自己啃的你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