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裡的兩個小丫頭聽見動靜,推門探頭出來查看。
見著秦照孤身一人站在門口,方才沈閱關門的動靜又實在有點大,倆人又是一陣的膽戰心驚,還當是自家小姐又鬨脾氣……
這是把安王殿下趕出來吃了閉門羹了?
馬上天亮就要大張旗鼓的辦婚事了,現在還鬨呢?
兩人戰戰兢兢。
直到秦照轉身離開時,看到他唇角揚起的弧度,這才鬆一口氣,又連忙跑進屋去伺候沈閱沐浴就寢。
秦緒過來那會兒多少還是顧些臉麵和影響的,他雖是帶人硬闖,但卻按住了聞家門房的人,沒叫驚動了聞時鳴等人,是以今夜園子裡的動靜聞時鳴那邊並無所察,他也早早就睡了。
秦照從後花園出來,領著候在垂花門外的長贏便離開。
其間——
也是儘量低調,未曾驚動聞家的任何人。
當然,聞成禮和聞成簡兩兄弟除外。
甚至於因為秦照跟隨沈閱進了內宅,聞成簡不怎麼放心,還一直在前院出府的必經之路上躲在暗處盯著。
隻不過,他全程並未露麵,隻沉默的目送秦照離開。
然後,孤身一人在有些淒涼的夜風中站了許久,就像是突然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轉身大步回住處。
躲在他身後不遠處的聞成禮躲避不及,兄弟倆就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對,撞了個正著。
聞成禮尷尬至極,先發製人,顧左右而言他:“那個……這日子特殊,又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其實你可以去跟閱姐兒送彆,單獨說上兩句話的。”
聞成簡本來情緒還算控製的很好的臉上,表情頃刻間就有了裂痕。
少年的眼底浮現一絲鮮明疼痛又壓抑的情緒。
但是短暫的沉默過後,他隻是咬了咬牙,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很果斷的道:“不了。不是兩情相悅的感情,無疾而終也挺好。時間不對,立場局限,這些禁錮既然無法逾越,那至少也彆給她徒增困擾和招惹麻煩。再者說了,我的情緒在你麵前都且藏不住……我這時還特意去見她,萬一事情傳到安王府去惹了猜疑,這對她不好。”
少年的言語,理智又清醒。
雖然,每一個字出口,都默默地在心中帶出刻骨的疼。
聞成禮盯著他的眼睛看了良久,終是如釋重負的長歎一聲:“看來你是真的放下了。”
可是不放下又能怎麼辦呢?
聞成簡聳聳肩,但轉念一想又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你現在是不是一天十二個時辰不錯眼的盯著我?不是怕我想不開就是怕我衝動闖禍?我在你眼裡就是這種人?衝動自私不靠譜兒?”
聞成禮隻是笑笑,未置可否。
他又如往常般拍拍堂弟的肩膀,轉身走了。
其實聞成簡又何嘗不知——
這是關心!
要不是真的為他著想,拿他當兄弟,他這三哥犯不著在閉門苦讀的關鍵時期還騰出大把的時間和精力來關照他的一舉一動。
所以啊,人這一生,總是有所缺憾,也有所圓滿的,哪能什麼好事兒都叫一人占儘?
兄弟倆一前一後回了各自院子。
後半夜,府中一切安穩。
次日清晨,天才蒙蒙亮,整個太師府就門庭若市的熱鬨起來。
各方親友早早到來,或者湊熱鬨,或是搭把手幫著張羅婚事。
沈閱夜裡睡得很好,精神養足了,可是一大早就被拉起來,開臉、祈福、拜宗祠……
趕在李少婉那些前來送嫁的手帕交和親戚家的姑娘們過來湊熱鬨之前,她就已經被帶著折騰了好大一圈。
之後的那一串流程和文鳶郡主出嫁時差不多,沈閱上回去長公主府全程觀禮,很是用心記著,這也算是多少有點經驗了。
隻是以秦照高人一等的身份,他大婚的正式儀程與文鳶郡主當日還是有些差異和不同的。
好在全程有宮裡內廷司派來的掌事嬤嬤跟隨指引,沈閱隻按部就班照她吩咐做了就不會出差錯。
吉時依舊是選在黃昏時分。
前院具體的情況沈閱不知道,但料想以秦照的身份,那些人堵門也不敢放肆,就是意思意思圖個熱鬨罷了。
所以,她就隻是安心坐在妝鏡前,由喜娘一邊說著吉利話兒一邊伺候著梳妝。
然後——
“哎呀,氣死我了。”文鳶郡主就一臉佯怒的進來,印證了她的猜想:“我大哥和你家那些表哥表弟他們可真沒意思,五舅舅的人過來,他們就雷聲大雨點小的瞎起哄了一場……當初為難我的那些本事都哪兒去了?五舅舅也是!哼!話說他是不是玩不起啊?我們閱閱怎麼都是這京城裡數一數二好名聲的姑娘,就這麼輕易被他拐回去啦?”
她這裡仗著皇族身份發牢騷,旁人也不敢輕易接口。
反正所有人心知肚明——
的確不怪馮錚和聞成簡他們不出力,實在是秦照的身份輩分都在那擺著,誰還真敢為難他不成?
所以這一場接親,可謂異常順利。
文鳶氣鼓鼓的一屁股坐在旁邊錦杌上,眼角餘光瞥見桌上一個素淨的胭脂盒子就要伸手去拿:“誒?你這盒口脂的顏色好漂亮,正合了今日的喜氣,特意買的嗎?”
那盒口脂,正是之前秦照買的。
隻不過——
卻不是用來塗嘴唇的。
沈閱心裡一慌,連忙劈手先搶了過來,將盒子揣進了袖袋裡,含糊其辭:“不是,這不是今天要用的。”
俗話說女為悅己者容,本來她把這胭脂盒子找出來,是想要描個花鈿的,但實在是因著和秦照之間那點曖昧不明的小秘密……
現在被文鳶郡主當麵一打岔,她居然就心虛的紅了臉,也不怎麼好意思再弄了。
好在是臉上塗了胭脂,看起來窘迫的沒那麼明顯。
文鳶等人也未曾多心,又圍著她鬨了一陣,院子外麵就有了動靜。
有些好動的姑娘三五成群結伴跑出去看,外麵人潮湧動熱鬨了好一會兒,秦照的身影才終於出現在院子裡。
聞家兩位夫人親自陪著,個個笑逐顏開。
沈閱端坐在內室的妝鏡前,手舉著團扇遮顏,透過輕薄精致的緙絲扇麵,她隱約認出那個已經無比熟悉的高大身影。
他來接她了,即將帶她離開生活了整整十六年的家。
從今以後她將不再是聞家待字閨中的姑娘,而將成為這個叫做秦照的男人的妻子。
是直到了這一刻,沈閱才驀然有了即將嫁為人婦的自覺,微微緊張的冷汗爬滿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