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祺自己大事上拿不定主意,習慣性就盯著冬禧看。
冬禧於是大著膽子問沈閱:“小姐,那位安王殿下就是前陣子回京那位?他……您跟他……”
雖然覺得對方行為舉止很是莫名其妙,可是稍微明眼人都看出來了那位殿下該是對自己的侄媳婦生了覬覦之心。
沈閱心裡亂的很,此刻細嗅之下,鼻息間還覺是縈繞著男人身上的鬆木香。
又似乎……
夾雜了一點微弱的血腥氣。
她表情難掩煩躁:“什麼都彆信,我與他不過一麵之緣,當時更是連話都沒說上一句,何來情愫?也或者……他是盯上了咱們太師府?進而所圖謀,想拿我做橋梁?”
男女之間一見傾心的事不是沒有,但是秦照那樣的人,又怎會輕率膚淺至此?
尤其,他若真是為了男女□□,早乾什麼去了?何必非要等她嫁入了東宮之後再來糾纏?
所以,要麼那人就是算計著她這太子妃的身份,想利用她有所圖謀,要麼就隻能是盯上了聞家。
可無論是哪一種……
正在他思忖之間,院子裡就又傳來了腳步聲和女人們偶爾低聲交談的說話聲。
主仆三個立刻收攝心神。
冬禧看春祺還有點魂不守舍,就自己定了定神,親自開門出去試探:“各位娘子方才是去哪兒了?我出來尋你們想問問殿下幾時能來,就發現諸位都不在了。”
為首的喜娘麵露幾分尷尬,但還是遊刃有餘應付:“這不是天晚了麼,就是因為不知殿下幾時能來,府上管事的體諒,叫咱們下去吃了點東西墊肚子。”
“原來如此,今日諸位的確辛苦。”冬禧也佯裝懂事道,“殿下是前院還有客在是嗎?他貴為儲君之尊,忙些也是應該的。”
說著,又轉身從虛掩的門縫裡退進去,再次合上了殿門。
沈閱聽著外麵她們的交談,心亂如麻。
秦緒的做為已經叫她有夠堵心膈應了,偏現在還橫插進來一個秦照。
就在她煩躁想再給自己倒杯酒時,卻突然覺得左手指間有些不對。
低頭一看,卻見手指上不知何時沾上了血跡,半乾不乾的,十分黏膩。
她和春祺冬禧她們都未受過傷,略一回想,她便想到方才秦照驟然出現在門外時的光景,他雖是穿的一身黑袍,十分掩人耳目,但當時他頸邊就帶著一道剛劃開不久的傷口。
這血,應該是方才拉扯間不小心從他身上蹭到的。
他不是去剿匪了?說不再回京來的。
又是大半夜,又是帶著傷,甚至都沒騰出時間先回去處理下傷口就跑這邊來了?
這男人,究竟意欲何為?
且在她走神時,冬禧已經麵色凝重又湊了過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
新婚之夜,秦緒又是那麼個身份,總不好叫沈閱先更衣獨自歇息了。
兩個小丫頭麵麵相覷,也是又氣憤又心疼。
“大概率上他是不會過來了。”沈閱卻是無比篤定開口,她起身,先走到牆根底下的盆架前洗了手,之後小心取下頭頂沉重的鳳冠,又將外麵三層厚重的外袍褪下。
兩個丫頭以為她是要睡會兒,便過來幫忙。
誰想,她最後卻隻穿了裡麵薄薄的一層寢衣和深衣,推開旁側的窗戶站在了窗口。
“小姐,您這是做什麼?太子殿下做事是不成體統,可您再氣也彆拿自己的身子賭氣,這要是染了風寒怎麼好?”冬禧低呼一聲,就要跑過去關窗。
“我就是要著涼的。”沈閱擋下她。
她麵沉如水,盯著外麵死寂的一片夜色,“太醫院的人沒理由配合我扯謊,我要病就得真病,否則糊弄不過去。”
“小姐為什麼要生病?”春祺直心眼,懵懂無知。
冬禧卻於瞬間了悟,隨後表情就越顯凝重:“您真要聽那位安王殿下的?您剛不還說他是居心不良麼?”
沈閱:“為什麼柳家早不失火晚不失火,偏要趕在今晚失火?又為什麼剛巧他來時院裡那些喜娘就剛好因故被人叫走支開了?”
冬禧反應很快,隨即就是大驚失色:“您是說這些都是他的安排?”
往柳家去放把火,難度可能還相對低一些,可那也是朝中一品重臣的府邸啊,哪兒是那麼容易說進就進的?
更主要的是——
東宮夜裡伺候的喜娘,他都能肆意操縱人手給調開,很明顯那位殿下是在這東宮藏了眼線和人手的。
冬禧想著,就不由的汗毛倒豎。
但她依舊不讚同沈閱糟蹋自己的身子來做戲,遲疑道:“那……您是真打算聽他的擺布了?他值得被取信嗎?”
沈閱閉了閉眼。
她這會兒心情可謂是差到了極致。
本來嫁來東宮,知道未來夫婿是一國儲君,注定了不會耽於兒女情長,為了平衡朝堂,他更是會有許多的女人,她心裡就沒什麼太大的期待。
可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總不算是她苛求吧?
誰曾想,這才剛是她新婚第一夜,對方就一盆冷水澆下來,這一記耳光打的她也是措手不及。
她不是容不下秦緒再納彆人,可是至少要主次分明吧?
“就算是那位安王殿下設的套,做的局,但凡太子殿下是個能分清輕重知道以大局為重的,都不會是現在的局麵。他去柳家,總不是安王綁過去,而是他自己迫不及待,非去不可的。”沈閱唇角勾起一絲冷蔑的笑意,笑得卻是心裡發苦。
不為區區一個男人,而是為了自己已經回不了頭,暫時更看不到前途的未來。
冬禧無言以對,唯有沉默。
春日裡,深夜的風還是很有些寒意的。
沈閱站在窗口,冷風灌進領口裡,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她瑟縮著身子,又抬手捏了捏眉心:“我現在心裡亂的很,這樣也好,先拖著,多給我點時間你讓我想一想以後該怎麼辦。”
女子出嫁從夫,夫婿就是她未來最大的倚仗了,現在眼見著秦緒是靠不住的……
她要跟柳茗煙打擂台爭寵嗎?以色侍人,靠著在那男人麵前搖尾乞憐求個磕磕絆絆的安穩?
她該是做不到的!
她雖是女子之身,但也有屬於自己的自尊和驕傲。
若是男女之間兩情相悅,相敬相愛,她是不介意放下身段對對方服軟示好的,可是在她和秦緒這種一開始就不對等,秦緒把她踐踏到爛泥裡的前提下,她委實難以做到跪著去吃這碗夾生飯!
可是——
那個秦照他又究竟是意欲何為?萬一他是想利用她和聞家在朝堂上興風作浪,她要貿然倒戈於他,豈不是將外公與舅舅他們都拉下水了?
思來想去,沈閱就猝然嗤笑一聲。
她轉頭,眨眨眼,帶幾分苦中作樂的俏皮去看冬禧:“他就真不怕我把他賣了?”
“啊?”冬禧一頭霧水。
沈閱聳聳肩:“找外麵那些個喜娘問問是哪位管事給她們安排的飯菜,然後順藤摸瓜找過去,不就能揪出他藏在東宮的細作本尊了麼?”
他就不怕她扭頭就把這事兒拿到秦緒麵前去邀功?
秦照那樣的人,能在南境領兵多年,戰場上無往不利,樹立威信,沈閱不信他會露出這麼大的破綻卻不自知。
冬禧已經懵了。
沈閱卻越想越覺得有意思:“我與他之間萍水相逢,哪有信任可言?或者……這便是他率先留下的誠意?”
春祺是始終沒太聽明白她倆說的啥,卻很配合的眨巴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在旁聽得津津有味。
冬禧卻是看著自家主子這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憋半天還是忍不住戳破她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或者那位殿下單純隻當您是個空有美貌的蠢貨,根本沒想著您能猜到他的底牌呢?”
沈閱:……
另一邊,秦照自東宮翻牆出來,跟著他的商秋也已經冷汗岑岑。
等出了東宮範圍,他才頗是一言難儘的大著膽子道:“殿下,您這千裡迢迢趕回來……就是為了私會太子妃啊?”
怪不得他叫長贏先傳書回京,安排在京的探子去柳茗煙那邊放火呢。
那位太子殿下也是個人才,新婚之夜,扔下新娘子火急火燎跑去柳家救火,這可真是現世報,現在他自家都後院著火了。
商秋是知道自家殿下並無篡位的野心的,所以很明顯,他這樣大費周章隻能是為了私心和私事。
可是他家殿下這什麼癖好?滿京城的閨秀不要,偏偏盯上了太子的新婦?
他是能逼著太子妃和離了改嫁?還是能殺了太子,把人給強占了?
橫豎以他這麼心高氣傲一個人,最後總得要個正經名分,不可能一直偷偷摸摸吧?
商秋頭一次覺得他家這個一貫行事沉穩的主子怕是有什麼大病,以前也沒聽他說他有看上太師府那姑娘的。
秦照與他主仆之間也有默契,又哪裡不懂他這欲言又止之間都藏了多少心裡話。
但他見過沈閱之後心情便好了許多,側目瞄了商秋一眼,然後意味深長拍拍下屬的肩膀:“阿閱身邊那個叫冬禧的大丫頭,回頭本王跟她要了許給你。”
商秋:……
這跟他有什麼關係?還帶買一送一強買強賣的嗎?
震驚過度,商秋愣了片刻,等快跑著追上去,剛要婉拒主子好意卻看秦照一手扶著馬背,一手捂著頸邊的傷口,不知何時臉色再度陰沉了下來,仿佛十分痛苦的模樣。
商秋驚恐萬狀,隻怕他傷口有恙,才要幫著查看,就看他那主子一副痛心疾首表情悶聲道:“該是先回去洗洗換身衣裳再來見她的,那丫頭一直都好乾淨,現在……怕是她對本王的印象不會太好了。”
商秋伸出一半的手又忍著強行縮了回來,轉頭望天。
這怎麼還變得神叨叨了?說的好像他有多了解人家姑娘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