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謐挨著床頭坐了一下午,思緒放空,張斂什麼時候離開病房的,她完全不知道,也可能他打過招呼,但她根本沒有放心上。
護士小璿端著晚餐進來時,她才像是從灰茫茫的霧境中抽離。
她一如既往地先詢問周謐需不需要下床用餐。
征得同意,小璿才開始將那些精致的碗碟有條不紊地擺放到桌上。
坐去桌邊後,周謐發現今天還多了份甜品,是一角淡粉色的蛋糕,上麵塗抹著紅亮的櫻桃圖案。
察覺到她目光像被奶油黏住一樣,長久地落在上麵,小璿忙說:“周小姐,這是張先生吩咐後廚給你做的。”
周謐回過神,抿了會嘴,看向護士:“喔,謝謝你啊。”
“謝我乾嘛?”小璿笑盈盈的:“打個電話謝謝張先生就好了。”
周謐假裝沒聽見,單手撐頭,用勺子挖起那隻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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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洗漱完,周謐繼續臥床休養,人雖一動不動,心卻起伏不定。
張斂白天跟她說的話言猶在耳。
忠於自我和認清現實真的永遠都是非黑即白的對立麵而非可以共生的多選題嗎?這個有些哲學的思考困擾她到現在。
她看不然。
周謐輾轉反側了好一會,最終還是用手機編輯了一條消息,發送給張斂。
【如果我以後在奧星轉正,你會給我穿小鞋嗎?】
傳出去的同一刻,病房門上傳來了叩擊聲。周謐心率加快,瞥見毛玻璃後顯印出來的高大黑影安靜下來,大概在她信息。
周謐微微提氣,將四肢和腦袋以最快速度縮回被褥。
外邊還是沒一點動靜,須臾,握著的手機照亮了黑咕隆咚的環境。
周謐點開來看了眼,是張斂的回信:你腳也不小吧。
靠。
周謐雙頰浮出兩團蒸汽,邊在心裡罵罵咧咧,邊要把手機倒扣,而屏幕再一次亮起,是來自同個人的紳士詢問:
周小姐,我可以進去了嗎?
他轉用其他方式當敲門磚,言語間還伴隨著一些不知有意無意的模棱兩可,一語雙關。
周謐五官快擠到一起去,劈劈啪啪戳字懟回去:有人擋著你了嗎?
片刻,病房門被打開,張斂跟著走廊的光線一道步入。他瞥了眼病床上幾天如一日的白色大春卷,幾不可聞地笑一聲,回到隔間放自己的資料和筆記本。
聽見他開燈的響動,周謐終於能把頭伸出被子呼吸。
她像隻機警的鼯鼠,黑眼仁四處查探後,才慢慢從雪地裡探出整個上身。
她坐正上身,小心將手機擱回枕畔,換成床頭的書,煞有介事翻閱起來。
沒一會,張斂走了出來。
周謐偷偷從書頁裡掀眼,用餘光尾行他去了沙發。他可能回家洗了澡才來的,身上套著款式寬鬆的黑色衛衣,氣質驟然和緩,仿佛升溫後暮冬早春交界的夜晚,比平常穿正裝的他少了近一半攻擊性與傲慢感。
見他有回頭之勢,周謐忙不迭把視線釘回密密麻麻的印刷字裡。
張斂也坐了下來,在手機裡查東西。
幾天來總如此,除了休息,隻要人在病房,他基本都待在她能目及的地方。
周謐又瞄他幾眼,突然重咳一聲,吸引他注意:“哎。”
張斂揚眸:“叫我麼?”
周謐作張望不解狀:“這裡還有其他人嗎?”
“我不確定。”
“你彆嚇我好不好?”
“既然是叫我,那怎麼沒稱呼?”
“哦。老板。”
張斂把手機按滅,峻挺麵孔如忽而暗下去的山背:“說吧,什麼事?”
像是怕內心的局促會被他一眼識破,周謐下意識地將書攏高,擋在自己胸前:“這幾天Yan她們怎麼樣,工作有沒有耽誤?有沒有提到我?”
“周謐,”張斂蹙了下眉:“我是老板,不是監控,不會事無巨細地錄攝員工每天的一言一行。”
周謐問:“我的事情呢。”
張斂回:“你不在自然有人頂。”
周謐懊喪地“啊”了聲,“那我回去之後豈不是一點個人價值都沒有了。”
張斂勾唇:“不是要離開奧星了麼。”
周謐把書放回去:“後悔了不行嗎,我為什麼要因為大魔王的統治就逃離自己的理想聖地。”
她的形容讓張斂氣笑不得:“你變臉的速度是我見過的人裡最快的。”
“怎麼,”周謐理直氣壯:“人生不就是在想不通跟想通之間交替發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