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斂說:“待會我可以送你們回去。”
張晝附聲:“是啊,今天張斂特地帶了兩瓶紫茅過來,不喝有點浪費了。”
周興心神一動,難卻盛情。
湯培麗不動聲色剜了眼丈夫。
他們有來有往,而周謐從進屋後就一直不聲不響暗中觀察,神經抻緊,麵部趨於僵硬。
等周謐飲品上來,張斂先行起身從服務生手中接過,輕放到她麵前。
周謐抿笑:“謝謝。”
“還跟我客氣麼。”張斂坐回去。
長輩們全望向他倆,表情是和諧一致的欣慰。
沒一會,開始走菜,席間氣氛也逐漸熱絡,觥籌交錯。
張斂從容自若地參與其中,可主導,可應合,也能承上啟下,全無冷場時刻。
周謐隻求當好一隻端莊花瓶,等話頭轉來自己身上時,她才小心謹慎地回兩句。
問答內容無外乎她與張斂的種種“緣分”,被兩位女長輩描繪得天花亂墜,堪稱金玉良緣,天作之合。
飯局接近尾聲時,荀逢知將杯子裡的紅酒一飲而儘,親切地望向周謐:“周謐,我兒子說今天有份禮物要給你。”
周謐額角急促地抽搐一下,裝傻:“什麼啊?”
張斂沒有回答,徑自離席去一邊取來一樣東西,信手擺放到她眼下。
那是隻小巧的墨藍色方盒,上方鍍有金色LOGO,圈著HW兩個字母。
周謐結結實實愣住,目光砸掉在盒身上,驚疑:該不會來真的吧?
見張斂無下一步動作,荀逢知催促兒子:“打開啊,你還要人家女孩子自己動手拆麼。”
張斂慢條斯理取出圓盒,往兩旁揭開。
周謐被明晃晃的鑽光狠刺一下,下意識眉心緊蹙。
一秒後,她顱內開始演奏野蜂飛舞,因為鑽石略顯誇張的體積。
“這麼大啊,”看來受到驚嚇的不止她一位,媽媽同樣撐高上身,無法抑製地高歎:“花了不少錢吧。”
“應該的,”荀逢知雙手交叉托下巴,眼彎成縫:“女孩子都喜歡這些亮晶晶的不是嗎?”
張斂仍不作聲,徑自摘出那枚鑽戒,俯低上身,動作極溫柔地托起周謐右手。
周謐坐在那裡,神經係統崩壞,大腦暫停運作,眼睜睜看著這團璀璨耀目的眾星繞月小銀河嵌向自己。
戒圈的尺寸居然剛剛好,無一分空餘也無一分壓迫地卡住她無名指根部,仿佛是她的量身定製。
同時它也是個袖珍華麗的鐐銬或封印,讓周謐再難動彈,隻能眼往上瞟,去探詢張斂的情狀。
男人演技卓絕,專心到近乎虔誠的麵孔讓當下一切都如夢似幻,成為《安徒生童話》裡某個篇章末頁才會出現的美麗插圖,配文“王子和公主最後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周謐毛骨悚然。
直到――他的視線從她手背滑來她臉上,他才勾唇一笑。這個笑是背光的,與真情全無瓜葛,像鋒利的鑽石切麵。
黑心國王豪擲千金,隻為換來這一瞬間惡趣味的滿足。
“喜歡嗎?”周謐凍葡萄一樣僵結的瞳仁裡,張斂笑意加深。
周謐麵色血紅,失語了好一陣,看起來像是驚喜害羞到極點。
少晌,周謐機體功能複蘇,近乎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喜歡是喜歡,但這太昂貴了,我可能……”
“周謐,你喜歡最重要,”張斂似料定她要婉拒,不容置喙:“收下它,它本來就是你的。”
張晝捧場地為兒子鼓兩下掌,其他長輩緊跟其後。
湯培麗幾乎熱淚盈眶,荀逢知則滿眼愉悅與慰藉地提出:“趁此機會定下婚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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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謐瞬時回魂,兩眼圓睜:“都聊婚期了嗎?”
張斂坐回原處,安靜地抿茶水,不露聲色。
周謐手指硌得慌,心臟也不堪重負:“可我還沒畢業。”
荀逢知笑說:“這沒關係,研究生結婚的多了去了。”
麵對親和的導師,周謐需要用更多心力來維持鎮定與清醒:“但我跟張斂談戀愛時間還不長,馬上就結婚會不會太快了。”
這句話無疑是往在座所有長輩頭上潑涼水。
張斂一言不發,將主場交給她,隱回台邊欣賞她的自行發揮。
周謐咽了咽口水,深吸一氣:“荀老師,張老師,我的確很喜歡張斂,但我也很喜歡在奧星的這份工作……”
她艱澀地組織語言:“我選擇來奧星實習並不是因為張斂也在這裡。認識他之前,奧星就已經是我夢寐以求的公司了。”
“我和張斂雖然相愛,”周謐內心哇嗚乾嘔一聲,神態依舊懇切真摯:“但如果這種時候在公司發布婚訊,老板和實習生,這個身份其實是有些尷尬的,你們應該也聽說過一個詞,叫潛規則,我很擔心張斂以後在公司的威信會因此大打折扣。”
所有長輩幾乎不眨眼地看著自己,周謐鼻息微微紊亂,有些卡頓:“然後……我還在實習期,就是我每天都在為轉正努力工作,所以很不希望聽到彆人說我是靠那種……私人關係上位。你們也知道我對個人發展有多看中,不然也不會做出放、放棄懷孕的選擇了。”
發言間,周謐偷偷將雙手藏進了桌肚,因為它們已經開始無法自製地顫栗。
不僅僅是因為謊言,還有她對於聚焦點的本能恐懼,就像放大鏡下的螞蟻,炙烤般備受折磨。
她眼眶發脹,環顧一圈:“我可以提一個個人建議嗎?”
荀逢知臉上是溫和的傾聽之意:“說吧。”
“一個是考慮到我跟張斂相處時間還不夠久,還沒有很全麵地去了解對方,還有個就是我上麵擔心的在公司的負麵影響,所以我想我們可不可以……”
周謐遽然哽咽,淚意險要飛跑出雙眼。緊張感一圈圈將她箍緊,她幾乎無法呼吸。
突然,虛圈於腿麵的右手被握住。
周謐瞳孔驟緊。
男人指節的力道並不重,但能量充足,傳遞而來的溫度是悄無聲息的安撫與援助。
像片舒緩的白色藥物,在血管裡溶解開來,療效立竿見影。周謐寒顫般輕抖的肢體逐漸止息,也不再心悸,她平複兩秒,再度開口:“可不可以先同居試婚一段時間?婚姻不應該衝動,而是需要磨合與斟酌,如果真的合適,我們肯定會繼續走下去,如果不合適,我想也不會太耽誤彼此,就當是人生之中的一小段試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