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多, 周謐又收到了張斂的微信消息,一個紅包加兩句話:
【打車】
【我晚上有事,接不了你, 到家後發條信息給我】
他這種一言不合就打款的豪橫行為除了令人不適之外就隻有讓人發指,痛訴資本主義與無產階級之差距。
周謐盯著看了幾秒,回複道:彆動不動就開始金錢交易行嗎?
張斂回:隻是個態度,收不收在你。
是, 他也確實沒強迫過。周謐難以反駁, 隻能說:我可以自己回去。
張斂:好。
今天是同居的第二晚, 但跟周謐想象中似乎不太一樣。她本以為自己跟張斂即使低頭不見抬頭見, 也不會給彼此好臉色, 隻是共處一室少言寡語的陌生人,可張斂居然比她適應得要快, 甚至已經有一點進入身份, 負起責任,並毫無心理障礙地展現出角色外殼下應有的占有欲。
可真是天生的表演藝術家。
周謐停在張斂家門前, 按著他新更換的密碼鎖,裡麵有四個數字還是她生日。
張斂的說法是怕她記不住。
周謐打心眼裡佩服。他麵麵俱到得讓所有矯飾都看起來格外合理,又讓所有紀實場景都化為文藝虛構。
就像當初跟他的每一次見麵一樣, 每一個深夜, 在動情的碰撞與跌宕中,她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已成為這個男人獨一無二的摯愛。
嗒一聲,周謐踏入這間古堡一樣高雅倦懶的屋子。
像是進了什麼全息乙女遊戲的副本,NPC陳姨立即笑嗬嗬地走過來詢問她想吃什麼宵夜。
周謐搖了搖頭說不用,她今天已經碳水爆炸攝糖過量了。
陳姨不勉強, 叮嚀幾句便回了保姆房。
偌大的客廳又隻剩下周謐一個人。
周謐也回到自己的臥室――整間房子裡稍微多點歸屬感與真實感的地方。
她盤腿坐在椅子上刷了會產品官博,才抱著睡衣去外麵洗澡。
儘管陳姨特地交代過換下的衣服放臟衣簍就行, 第二天早上她會收走清洗,但周謐還是不適應被生人這樣無微不至地“照料”。
她把它們帶去了大陽台自己手洗,在電動升降衣架上晾好後,周謐沒有離開這裡。
從小到大,她最無法共情的就是恐高症,因為她喜愛各式各樣的高處,校園的天台,商場的頂樓,還有日出與暮色裝點的山尖。
每每在這些地方,她都會覺得自己變成了泰坦尼克號裡麵的小李子,位於世界中心。
撐立在欄杆後,城市倒置如腳底星河,周謐揚高了臉,任由乾燥的夜風挾走頭發上的濕氣。
露台上養了不少比人還高的闊葉綠植,頭頂白色的遮簷像片邊緣圓滑的蛋殼一樣罩了下來。
吹夠風,周謐坐回藤編靠椅上,從音樂軟件裡挑出一個比較繾綣愜意的歐美歌單,閉眼聆聽。
……
張斂到家後,最先看見的是周謐放鞋架最上麵一層的鞋。
這個女孩子很奇怪,擅長把各種簡單的東西複雜化,比如這雙本應全白的貝殼鞋,非得在鞋帶上綁小花和愛心。可能這就是物種多樣性吧。
他將它們調正,也把自己的鞋放上去。
從盥洗室出來時,他瞄見次臥門並沒有關,便走去看了眼。
周謐並不在房內。
張斂皺了下眉,又去其他地方找,最後才在陽台上發現目標。
女孩已經睡著了,斜靠在椅子裡,睫毛密密地攏住了眼睛,並印下兩瓣淡影。大片綠葉垂墜,黃色的睡裙襯得她像是書本插頁裡的貝兒公主,在以不設防的坦率虜獲野獸和打破詛咒。
張斂抱臂立在牆邊看了會,回客廳將沙發上的灰色毛毯取過來,輕輕蓋在了她身上,連同她搭在腹部的手機。
周謐睡得很沉,一動未動。
漫流的音樂,也因被掩埋而微弱幾分。
張斂坐去了她對麵,看自己手機,並調至靜音模式。
風漸大,夜氣也更清涼了些。
張斂又側頭瞟了會周謐,挑唇,從通訊簿裡找出她聯係方式,撥了過去。
手機的喧響和狂振嚇得周謐險些從椅子上蹦起來,她還以為是晨起鬨鈴。
最先注意到的是身上滑落的毯子,她忙起身拖撿,掀眼的下一瞬,桌對麵的男人被框入視野。
張斂尋常地坐在那裡,光線不強,致使他眉眼愈顯濃重,但他麵色清淡,瞧不出任何情緒。
周謐眼睜大,一屁股坐回原處:“你回來了啊。”
張斂按掉撥號,偏眼看她:“你還挺會享受。”
周謐默了兩秒,半誠心半腹誹地誇:“這麼棒的陽台,當然要物儘其用。”
張斂沒有接話。
周謐拉扯著毛毯,讓它蜷皺到腿麵不再蹭著地板,這才去注意手機裡的未接來電,目及名字,她又仰臉看張斂:“你打了我電話?”
“嗯,”張斂頷首:“回房間休息吧,彆受涼了。”
周謐微愣,瞄眼鎖屏時間,一下震住,都十一點了嗎?
她重新去找張斂的位置:“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張斂說:“十點多。”
周謐瞥瞥四周,好奇:“然後一直坐在這?”
張斂看回去:“我的陽台,不能坐麼?”
“你該不會……”周謐皺了下鼻子:“一直在這看我睡覺吧?”
張斂側了下頭:“對。”
周謐麵色微凝:“你好像有點……”
張斂:“嗯?”
周謐趁機以牙還牙:“變態了。”
張斂眉宇間有了笑意:“你不跟我拌嘴的時候最好看,為什麼不看。”
這句措辭極其陰險,笑裡藏刀,蜜糖毒藥,一下子無從切入和回手。
周謐失語。
片晌,她涼颼颼吐出幾個字:“你也是,不開口的時候最帥了。”
張斂沒有再說話,隻深靜地注視著她,像盛夏的月夜,澄淨,帶有熾意,在不露聲色地圍剿。
周謐裝若無其事地藏起視線,臀部也微微抬高,隨時準備離座。
張斂忽然叫她:“周謐。”
周謐一怔:“乾嘛?”
男人倚回椅背:“毯子給我吧。”
周謐團起毛毯,繞桌走過去,丟到他身前,剛要走,手腕被輕輕握住。
她皮膚很涼,而他從手指到手掌都是溫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