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著CD路過客戶部片區,大概是去創意那邊有事。
那會周謐正眉飛色舞地跟對麵的陶子伊說話。
男人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五米開外的視野。天熱了,他換上了短袖,寬鬆休閒的針織款,顏色是淺到發白的、令人眼前一亮的淡藍,上麵有一些羅紋細節。他看起來清爽又斯文,像一片粼粼的海麵。
幸好陶子伊的注意力也全跑去了他身上,她旋即收笑的神態才不會被發現。
周謐貼回座椅,有點失魂落魄地摳了會手指,才重新叩擊起鍵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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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周謐請假回了趟學校,參加導師宴請的畢業散夥飯。
荀逢知一見她,就露出一臉溫和的疚意,儘管不久前,她已經在電話裡心力交瘁地同她,同她父母各種感懷和抱歉。
她關懷的眼神像在看自己的孩子:“周謐,你是不是瘦了呀?”
周謐盯著她棕色的眼眸,笑了笑:“哪有,可能是衣服穿少了吧。”
荀逢知不再多言。
得意門生們觥籌交錯的畫麵被荀逢知錄成了十秒的小視頻,分享在自己的朋友圈。
張斂把它反複看了很多遍。
全桌人起身碰杯,齊聲嚎叫並相互祝賀“前程似錦繡――山頂再相見――”,周謐在裡麵一閃而過,臉上的笑容乾淨明媚,無憂無慮。
第二天到公司後,他一早上都心神難定。
這種後勁像是無知無覺地被偷走了身體的一部分,而他才反應過來。
他無比迫切地想見到周謐,想近距離見到她,有血有肉的她,想當麵看看她現在的樣子。
一麵就可以。
就能緩解這種突如其來,讓他幾乎束手無策的焦慮與空缺。
找借口去了趟客戶部,周謐的座位是空著的,而她桌上的杯子已經換成了全白的另一款。
張斂深深吸了口氣。
回到辦公室後,他旁敲側擊地在微信裡問到K記項目目前的執行進度,才知道她們最近幾天都要去線下的端午主題快閃店。
張斂當即離開公司,回了趟家,從保險箱裡取出周謐送他的兩枚戒指,又駕車去了快閃店那條街。
他從來沒在這條道上開出過這種碼速。
黑色的保時捷沒有明目張膽地貯停在馬路對麵,而是選在一個標牌的後麵,有一部分的遮掩。
挨靠著椅背,張斂低頭點進周謐的微信,給她發消息:在哪,方便見一麵嗎?
看了會節日元素濃鬱的店麵布置,對麵來了回複:什麼事?
張斂組織了比較久的措辭:戒指還在我這邊,你來取還是我給你?
那邊回得出乎意料的快:不要了,你扔了吧。
儘管料到會是這個答案,可還是有細密的痛感開始蠶食他的心臟。
張斂把手機丟回中控台,偏過頭重新看窗。
這一眼,便沒有再移開。
不知何時,周謐已經走了出來,她穿著吊帶裙,色彩濃烈鮮豔,像是莫奈筆下的花朵。季節走在她身邊,兩個人各拿一支甜筒。男人側過頭跟她說了些什麼,她忽的露出燦陽一樣的大笑,又匆忙掩住嘴,小而圓潤的肩膀微微聳動。
兩人都立在濃蔭下,麵孔鮮亮。
這個畫麵有些刺目,但也很美好。
張斂翻湧的思緒一刻平息下來。
像書本終章的讀者,戲劇尾聲的觀眾,畫廊儘頭的看客,他跟著她微微一笑。
片刻,他收回目光,駛離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