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 季聞在偏房的床上醒來,一睜開眼睛就對上一張哭花的臉,他先是下意識一震, 反應過來後才試探的問:“皇姐?”
“皇上!你可是醒了!若不是太醫說你是近日憂思過重昏倒的, 臣還不知自己的弟弟竟是這般的苦!”季聽悲痛的哭。
季聞剛醒,被她吵得腦殼疼, 一伸手摸了一下腦袋,頓時痛嘶一聲, 這才意識到自己不是被她吵得腦子疼, 而是腦袋真的疼。
“太醫剛為皇上上過藥, 仔細彆碰到了。”季聽忙道。
季聞停了手, 蹙眉看向她:“方才朕暈倒的時候,你怎麼不扶著朕?”
“臣……扶了啊, 皇上不記得了?”季聽一臉無辜。
季聞仔細想了想,還是覺得沒扶:“朕記得倒下時,親眼看到你往後退了一步。”
“那是皇上看錯了,臣分明是在往前衝, 挪動的時候可能速度太快,皇上又意識不清,便感覺臣好像後退了一般。”季聽認真解釋。
季聞當時是驟然昏倒, 昏倒前的畫麵記得並不清楚, 聽她這般說了,也有些懷疑自己的記憶:“難道是朕錯怪你了?”
“臣不敢這麼說, 但臣當時確實是扶皇上了, 隻是力氣不夠, 沒能扶住皇上不說,還跟皇上一起摔了。”季聽略微懊惱道。
季聞的臉色放緩了些:“皇姐本就嬌弱, 扶不住朕也屬正常,你沒再受傷吧?”
“多謝皇上關心,臣沒有受傷。”季聽乖順回答。
季聞微微頷首,又同她說了會兒話,在氣氛正好時不經意間提起錢德:“朕知道這次讓皇姐受委屈了,待回宮之後,朕便處死錢德,若是皇姐還沒消氣,朕便誅了他三族。”
“方才皇上昏倒時,駙馬說了臣一通,說就是因為臣太過任性,皇上才會勞累昏倒,臣也反省了,確實做事太過衝動,”季聽緩緩道,“臣仔細想了一下,那錢德雖然做事莽撞,可對皇上還是忠心的,若是殺了就太過可惜,臣先前既然已經刺傷了他,也算為駙馬報仇了,此事就此揭過吧。”
季聞頓了一下:“你不打算殺他了?”
“不殺了,可還是要罰的,”季聽說完這句,就看到季聞略為緊繃起來,心中頓時不屑,隻是麵上沒有表露半分,“就罰他一輩子為皇上效力好了,有他在皇上身邊,想來皇上也能安枕無憂了。”
“你可真是……那朕就多謝皇姐體諒了。”季聞心情有些複雜,他來郊縣的路上,對季聽真是恨到了極致,也設想過她會如何給自己難堪,結果料想中的難堪非但沒有,反而是處處體諒,他突增的那些恨意在不知不覺中便消散個乾淨。
季聽看到他的神情,唇角微微揚了起來,姐弟倆又說了會兒話,季聽便要告退:“臣去叫人收拾東西,可是明日回京都?”
“連夜回吧,京都不能再等了。”季聞蹙眉道。
季聽頓了一下:“那臣去吩咐一聲,臣和駙馬先同皇上回去,他們將東西都收拾好後明日再跟上。”
“如此也好,”季聞微微頷首,也跟著起身了,“朕方才一直同皇姐說話,也沒顧上仔細詢問駙馬的傷勢,現下反正也是無事,就再去看看他。”
季聽垂下眼眸,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皇上客氣了。”
說罷,兩個人便都從廂房裡出去了,季聽去安排離開事宜,季聞則去客房看了申屠川。
申屠川還趴在床上,臉色比起方才似乎好了一些,看到季聞來便要下床行禮,被季聞一把攔住了:“駙馬有傷在身,就彆再拘禮了。”
“多謝皇上。”申屠川有氣無力的重新趴好。
季聞在床邊的椅子上坐定,接過了李全泡的茶,抿了一口後將杯子放下:“方才聽皇姐說,是你勸說她不殺錢德的?”
“是。”申屠川垂眸回答。
季聞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為何勸說,錢德害你重傷,你難道就不想殺了他?”
“家父曾教導臣,先國再家,先君後臣,錢德傷了臣這件事,皇上也是知道的,當時既然沒殺他,想來是錢德還有用,隻要對皇上有用,臣就不能因私怨了解他。”申屠川不疾不徐的回答。
季聞沉默許久,才緩緩說一句:“這番話說得倒是忠心,可都這般忠心了,為何當初要帶皇姐偷偷離開行宮,還往郊縣這邊跑?”
若非這兩個人突然離開行宮,他往兵營安插人手的事說不定已經做成了,又怎麼會什麼都沒得到不說,還被天下人恥笑?
申屠川一聽便知道他對自己有怨,睫毛顫了一下後淡淡道:“那錢德整日□□我們,我便以為他要造反,所以當殿下提出去郊縣玩時,我便答應了,一來是殿下一直催著來逛廟會,二來便是為了看看錢德有沒有反意,誰知最後受了傷不說,還影響了皇上的大事。”
“你說皇姐當初離開行宮,是為了來郊縣逛廟會?”季聞敏銳的抓住他話中的重點。
申屠川微微頷首:“是,殿下對郊縣的廟會很感興趣,先前也同錢德說過要來,不過被錢德拒絕了,無奈之下才偷偷溜出去,她本打算玩一晚就回行宮,誰知錢德竟追了過來,還重創了臣,她不敢再回行宮,隻能先臣一步去了京都。”
“這個蠢貨……”季聞咬牙切齒的低聲罵了一句。
申屠川頓了頓:“皇上,怎麼了?”
“……沒事,朕隻是覺得錢德太蠢了。”季聞煩躁的說一句,這麼一看,如果不是錢德多事,那季聽還在行宮待著,也就沒有之後這許多事了。
申屠川垂下眼眸,沒有接他這句話。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季聽很快過來了:“皇上,臣已經將人都安排好了,咱們現下走嗎?”
“嗯,啟程。”季聞站了起來。
季聽忙應了一聲,上前將申屠川攙扶起來,一行人各自進了馬車,便朝著京都的方向去了。
路上,申屠川趴在馬車的軟榻上,扶雲則和季聽坐在側邊,兩個人挨在一起。
“殿下,喝茶。”扶雲說著,倒了杯茶水遞給季聽。
季聽正要接,申屠川就涼涼道:“要連夜趕路,喝太多水怕是不怎麼好。”
季聽頓了一下,去接的手又收了回來:“那還是不喝了。”
“殿下想喝就喝,若是想如廁了,扶雲陪殿下一起去。”扶雲乖乖道。
申屠川繃起臉:“又不是沒丫鬟,為何要同你一起去?”
“我給殿下守著不行嗎?”扶雲不服氣的說一句,隨即想起他還有傷在身,便又懶得跟他計較了。
季聽並不怎麼想聽這倆人討論她如廁的問題,於是往申屠川嘴裡塞了塊綠豆糕,暫時堵住了他的嘴。申屠川沒想到她會親自喂自己吃東西,頓了一下後便老實的不吭聲了,隻是紅著耳朵艱難的將有些噎人的綠豆糕吃下。
趁他閉嘴這會兒,季聽安慰的揉揉扶雲:“你牧哥哥光跟我說要留下查賬了,可有說什麼時候回去嗎?”
“牧哥哥說至少還得半月,不過即便回去也待不久,這都快九月了,他也該去邊城了。”扶雲回答。
季聽沉默一瞬,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申屠川注意到她情緒的不對,便緩緩開口問:“他似乎每年這個時候都去邊城,可是有什麼生意?”
“你怎麼知道牧哥哥每年都去?”扶雲微訝。
申屠川頓了頓:“聽殿下說過。”其實是前世在長公主府時注意到的。
“殿下連這些都同你說了?”扶雲震驚。
季聽斜了申屠川一眼,沒有拆穿他。
馬車繼續往京都疾馳,將近十二個時辰之後終於到達,當馬車進入熱鬨的京都城後,季聽撩開車簾往外看,心滿意足的吸了一口京都的空氣:“本宮還是愛這繁華京城。”
“可我卻隻愛殿下。”申屠川在後麵悠悠補了一句。
季聽無語的斜了他一眼:“你是看扶雲出去了,便開始說渾話了?”
“他在我也會說,”申屠川說完停了一瞬,“而且這並非渾話。”
季聽輕嗤一聲,放下車簾後閒閒的看了他一眼。
見她對自己的話並無半分動容,申屠川眉頭微微蹙了一下,想跟她確定些什麼,但到底什麼都沒說。
到了京都,就意味著不必再趕路,但季聽卻是片刻都不得歇息,家門都沒進便隨季聞入宮了。
申屠川回到長公主府,扶雲本想攙扶他下去,他卻開口拒絕了:“再準備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我要出去一趟。”
“你不歇息?”扶雲看著他發白的臉色問。
申屠川唇角微揚:“殿下近日怕是有得忙了,一些事顧不上,隻能我去做。”
“什麼事?”扶雲疑惑。
申屠川從桌下暗格中掏出一道聖旨,對上扶雲困惑的目光道:“去見錢大統領。”
扶雲不解的將聖旨拿過來,看一眼後立刻恍然:“我也要去!帶我去!”雖然這道聖旨已經無用,可用來嚇唬一下錢德也是可以的。
申屠川蹙眉便要拒絕,可話到嘴邊突然停下,半晌緩緩道:“真想去?”
“嗯!”扶雲立刻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