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1 / 2)

裙下之臣 山有青木 11686 字 8個月前

雨還在下, 風雨砸在房簷上,發出簌簌的響聲,好似有怨靈在低低的哭訴。

第一個侍衛回來後, 又有兩個侍衛趕回來, 跪在雨中訴說二老臨走前的細節。

“那些人身手極好且人數眾多,卑職八人根本敵不過, 申屠老先生知道大勢已去,便要卑職不必管他各自逃命, 卑職執意不肯, 他和老夫人便……他們還因怕被認出來, 閉眼之前還傷了臉。”

“老先生臨走前, 要卑職待安全之後,將他和老夫人的屍骨帶回成玉關, 焚燒後將先前詐死用的屍首替換了,以防將來有心人的查探……他特意吩咐,此事不必經過殿下和駙馬爺準許,直接照做就是, 卑職這次晚回來一日,便是在做此事。”

“老先生還要卑職給殿下和駙馬爺帶話,說如今成玉關關口凶險, 在申屠家平反之前, 殿下和駙馬爺不得返回祭拜,不得私設靈堂, 更不準守孝三年, 他走之後, 為天下安,爾等不許追究, 不得怨恨,不準報仇。”

“老夫人沒有遺言,隻是臨死前低喃一句,說她前些日子新買了幾匹布料,連做成什麼樣式都想好了,若是能再多給她些時日……”

大雨沒有儘頭,僅剩的三個侍衛都被抬去療傷,他們的話卻好像在耳邊縈繞一般。

季聽和申屠川不知在大雨中站了多久,久到季聽眼前黑影越來越重,隻能勉強抓住申屠川的衣裳才能站穩。

就當她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下去時,申屠川淡淡道:“爹為什麼不準我報仇?”

季聽勉強打起精神,默默攥緊了他的衣裳。

“他是不是也看出來,那些人並非普通流寇?”大雨模糊了申屠川的聲音,也模糊了他的臉,“既然不是普通流寇,那他們會是誰?”

“小川……”

“我要去見爹,我要去問他。”申屠川說著就要走。

“小川!”季聽死死拽著他的衣裳,苦苦哀求道,“那群人即便不知道沒認出爹娘的身份,也會如城中百姓一樣,以為爹娘在驛站喪命,他們必然猜到你要回去,所以此時已經埋伏好,你現在不能走。”

“我要去見他,我要見他。”申屠川翻來覆去隻有這一句,眼睛空洞得沒有半點情緒。

“我給你調兵,你給我些時間,我給你調兵好不好?”季聽隻覺一股熱流順著腿流出,小腹的絞痛越來越重。

“我要去見他,問問他為何這般狠心,為何……”

申屠川甩開她,季聽整個都摔在了地上,痛得眼前一片漆黑。申屠川眼底通紅的往前走,剛走了兩步脖子便被擊中,接著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季聽昏昏沉沉中,看到一身傷的褚宴出現在麵前,徹底的昏死了過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她最終是在渾身酸痛的不適中醒來,剛一睜開眼睛,便對上扶雲紅腫的雙眼。

“殿下,殿下你醒了?”扶雲眼睛一酸。

季聽定定的看著他:“駙馬呢?”

“他在隔壁,褚宴下手有些重,他還沒醒來。”扶雲回答完,急忙叫來大夫。

大夫過來為她診脈,又觀察了一下她的眼睛,這才微微鬆一口氣:“殿下覺得如何了?”

“本宮昏倒前,腹痛,”季聽平靜的將手覆在小腹上,“現下倒是沒什麼感覺了。”

“殿下……”扶雲不忍的彆開臉,偷偷的抹著眼淚。

季聽沉默片刻,看向大夫的眼睛:“你知道為何?”

“……回殿下的話,您、您有了身孕。”大夫沉重的跪下。

季聽腦子轟隆一聲變得空白,許久之後才回過神,視線從大夫和扶雲的臉上掃過,半晌喃喃問:“又沒了是嗎?”

“還在,隻是……胎兒有異,久留輕則流產,重則一屍兩命,為殿下的身子考慮,要儘早用藥除去才是。”大夫沉痛道。

季聽怔怔的看著他:“為何會這樣?是因為我今日淋雨了?還是我近日沒好好吃飯?為什麼不能留下他?”

“……和旁的無關,殿下未醒來時,草民已同扶雲少爺了解過,得知殿下瘟疫之後身子還未痊愈,體內寒症未消,本就不適合孕育,再者……胎兒如今近兩月了,時至今日才有微弱脈象,說明本身就弱,殿下即便想留,恐怕也無法留下。”大夫歎氣。

季聽不說話了,隻是靜靜的看著自己平坦的小腹。

大夫猶豫一下,磕了個頭道:“殿下不必太過傷心,您如今寒症未消尚能有孕,說明底子還是好的,待殿下寒症痊愈,定能同這孩子再續前緣。”

扶雲看著季聽平靜的模樣,心裡愈發難受,忍不住問大夫一句:“就沒有彆的法子了嗎?若是好好用藥多多進補,是不是有可能將孩子生下來?”

“確有可能將孩子生下,隻是能生下的可能隻有十之一二,而孩子身子康健腦子無礙的可能,又要減去一半,”大夫眉頭深皺,“然一旦大月份流產,殿下傷了根基,隻怕這輩子真的與子嗣無緣了,再嚴重些,就如草民先前所說……”

扶雲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一屍兩命。”

轟隆隆――

外麵又開始打雷下雨,寢房裡因為雷電變得忽明忽暗,扶雲倒了杯溫茶,小心的遞到季聽麵前:“殿下,潤潤嗓子吧。”

季聽沉默的看著蓋在腿上的被子,一句話也沒有說。

“殿下,您嘴唇都起皮了,就喝點水吧。”扶雲哽咽。

季聽頓了一下,淡淡的看向他:“駙馬還沒醒?”

“沒……但聽褚宴說,應該也快了。”扶雲回答。

季聽微微頷首,片刻之後問:“我有身孕的事,除了你和大夫,還有誰知道嗎?”

“回殿下的話,褚宴知道。”

季聽微微頷首:“你去告知他們二人,我有孕一事,任何人都不準說,尤其是駙馬。”

扶雲訥訥的點了點頭:“老先生老夫人剛去,孩子又……殿下放心,我方才就已經叮囑過了,不準他們說出去。”

季聽垂眸,臉上沒有什麼情緒:“還有,叫大夫熬一副安神的藥給駙馬喝了,最好是兩三日都不能醒來的那種,”她說完頓了頓,“再叫知府準備護送的兵馬,待駙馬喝完藥,我們便回京都。”

扶雲麵色一緊:“殿下,大夫說等您用完藥得臥床……”

“那就先不用,等回了京都再說,”季聽看向他,“記得將那個大夫給帶上,以防他在外頭亂說。”

扶雲見她主意已定,也不好再勸,隻是勉強安慰道:“這樣也好,京都有太醫,怎麼也比這裡的大夫會照顧。”

他說罷像是怕季聽出什麼事一般,急匆匆的跑出去辦事,又急匆匆的跑回來,回來後看到床邊杯子裡的溫水沒了一半,再看季聽的唇色明顯好了許多,他頓時放下心來。

“殿下,走吧。”扶雲小心翼翼的攙扶她。

季聽沉默許久,跟著他一同離開了。扶雲將她攙扶到申屠川躺的那輛馬車上,自己則轉身去了褚宴躺的那輛,一行人當初興致勃勃的從京都出來,如今滿身傷痕的往京都去了。

申屠川睡了整整三天,第三天快醒來時,又被季聽喂了藥,於是又多睡了兩日。

這五日裡季聽做得最多的事,便是盯著他的臉發呆。她有一種預感,當申屠川醒來後,她或許就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看他了。

五日之後,申屠川終於清醒,他沒有吵鬨,也沒有質問,隻是平靜的看著季聽:“到哪了?”

“快到京都了。”季聽回答。

申屠川接下來的幾日都沒有再開口,一直沉默到長公主府,便直接進了偏院不再出來。季聽看著他頭也不回的離開,靜了片刻後獨自回房,又將一路隨行的大夫叫了過去。

她在府中待了半日,才去宮中拜見季聞。

季聞看到她後神色冷淡:“皇姐這一趟好生威風,朕要你去祝壽,你卻擅自帶兵絞殺流寇,逼得流寇魚死網破,不僅殺了我朝廷命官,還傷及往來百姓,以至於朝廷威信全無、百姓怨聲載道,你該當何罪?”

“原來流寇傷及百姓,還有這一層原因,倒是比以往聰明許多。”季聽垂下眼眸,掩下眼中怒意。

季聞皺眉:“什麼意思?”

“他們偷襲祝壽車隊,是為了取臣性命,襲擊百姓,是為讓百姓怨恨臣,以此抹平臣剿匪之功,”季聽抬頭看向他,“這些流寇可真厲害,殺人誅心的事想來也沒少做吧。”

季聞冷漠的彆開臉:“你殺了那麼多流寇,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樣的?”

“臣先前絞殺的流寇雖然狠厲,可都是烏合之眾,如今傷及百姓和官員的,卻個個身手矯健訓練有素,似乎並非一批人馬。”季聽身子虛弱,撐著一口氣定定的看著他。

季聞冷笑一聲:“不是流寇還能是誰?你做了錯事不知悔改也就罷了,還要找這些個借口,是不是覺得朕當真不敢動你?!”

“那些人雖然厲害,可並非半點破綻也無,不如皇上給臣些時日,臣追查下去如何?”季聽麵色平靜,袖中的手卻要將手心都掐破了。

“你害得成玉關百姓喪命還不夠?!還想繼續逼迫那些匪寇?”季聞盛怒,“朕絕不允許你再攪合下去,若是讓朕知道你追查此事,仔細朕要了你的命!”

“皇上在害怕什麼?查明流寇真麵目,難道不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季聽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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