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懷阿簡的後期,確實胃口又好又能吃,但生完之後便不行了,不等出月子便瘦回了原來的模樣,如今雖然也愛吃,可胃口小得可憐,更是吃不下肉汁拌飯這種東西。
宮人聞言也有些不好意思,忙點頭應了一聲。
季聽見狀想賞他點什麼,也算是除夕討個吉利,然而抬頭對上季聞的視線後,她又放棄了這種想法。
算了,就季聞對她的疑心程度,她若真賞了什麼,隻怕是會成為宮人的催命符。
季聽長歎一聲,乾脆埋頭吃飯了。
因為季聞沒主動找茬,季聽也表現出了極大的耐性,所以一頓宮宴用得還算賓主儘歡,等到快結束時,季聽感覺肚子不大舒服,便起身去後花園如了廁,等從裡頭出來時,沒走幾步便遇上了申屠川。
……什麼時候遇到不好,偏偏這種時候。
季聽嘴角抽了抽,看了一眼周圍確定沒人,這才淡淡開口:“申屠大人好。”
申屠川看了她一眼,一臉淡漠的從她身邊經過。
季聽愣了一下,下意識的要抓他的衣袖,最後生生忍住了,隻是在他離開之後,才不可思議的意識到,自己被第二次無視了。
想想一個多月前他為了見自己,還不惜在莊子門口等上幾個時辰,如今竟是直接將她當陌生人了,這變化可真是……可真是夠大的。
……罷了,他不理她,或許是件對誰都好的事。季聽半晌回神,一臉複雜的回座了。
宮宴很快結束,她急匆匆的出了宮,跟著扶雲一同回府了。
回去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阿簡,等將鬨人的阿簡哄睡著後,她便叫人送來了斷奶的湯藥。
“殿下當真不打算親自喂養小少爺了?”扶雲皺眉問。
季聽輕歎一聲:“嗯,以後交給乳母吧,他若是不肯喝,那就餓兩頓,總是會喝的。”
她今日進宮一趟,身前便難受得很,衣裳也都濕了,如今冬日還好,外衣尚能擋得住,若是等到天兒熱了還親自喂養,隻怕出去片刻就會露餡。
為了瞞住阿簡的存在,隻能暫時委屈他了。季聽抿了抿唇,將湯藥一飲而儘。
扶雲連連歎氣:“殿下和小少爺,都受苦了。”
“不過是一點小事,你不必記在心上。”季聽用完藥,便讓扶雲先出去了,自己則重新換了身衣裳,打算等一下同他們一起守歲。
京都城內燃著炮竹和煙花,劈裡啪啦的聲音伴隨著□□混在泥土裡的味道,即便長公主府因為有了阿簡沒有燃放,也能感受到濃鬱的年味。
煙霧繚繞,人間熱鬨。
牧與之將幾張銀票裝進紅包,上頭鄭重寫上‘阿簡’二字,才含笑走出書房,剛將書房的門關上,一回頭便頓了一下,臉上的笑意散了大半。
今年的除夕比去年少了一個人,又多了一個孩子,人數上似乎沒缺什麼,可當所有人在桌前坐定時,卻發現這種變化根本無法忽視。
季聽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笑容:“阿簡還不會說話,我這個做娘的,就代他向亞父小叔們拜年了。”
“這是給阿簡的壓歲錢,願阿簡平安順遂,早日長大。”扶雲說著,忙掏出一個紅包來。
季聽驚訝:“還有紅包呢?”
“這是自然,我如今也是長輩了。”扶雲一臉得意。
季聽好笑的收下:“行行行,扶雲也是長輩了,那我就替阿簡這個小輩收了紅包。”
扶雲嘿嘿一笑,接著杵了杵褚宴,褚宴也從懷裡掏出一個紅包,一臉嚴肅的交到了季聽手中:“給阿簡的。”
“你不說幾句吉祥話?”扶雲不滿。
褚宴頓了一下:“平安喜樂,一世無憂。”
“嘖,聽起來像是順著我先前的話說的。”扶雲還是不怎麼滿意,但勉強放過他了。
季聽被這倆人逗得直樂,笑夠了才看向牧與之,故意抬高了聲音道:“牧先生如今可是凜朝數一數二的有錢人,給的壓歲錢應該是極為可觀的吧?”
“不多,隻不過準備了區區十萬兩而已。”牧與之淡定的將寫了阿簡二字的紅包奉上。
季聽咋舌:“牧先生果然出手大方,阿簡如今可比許多王孫貴族的家底都厚了。”
“方才那個是給阿簡的,這個是給你的。”牧與之說著,又掏出了另外一個紅包。
季聽愣了一下:“我也有?”
“殿下不管多大,在我心裡都是孩子。”牧與之淺笑。
季聽頗為動容,咳了一聲將紅包接過,拿在手裡仔細的研究。
扶雲頓時氣哼哼:“牧哥哥你這就不地道了,原先都沒給殿下準備過紅包,怎麼今日突然準備了?搞得我和褚宴遜色不少。”
“不就是,怎麼突然給我準備紅包了?”季聽研究完紅包,一邊不滿一邊往懷裡塞,“而且給我的明顯不如阿簡的厚,這也就罷了,憑什麼阿簡的上頭有他的名字,我的卻什麼都沒寫?”
“這不是金額不同怕弄混了,所以才在阿簡那封上寫了名字,以免殿下占了便宜麼。”牧與之淡定回答。
季聽失笑:“你可真是……看來我真是失寵了啊。”
眾人鬨成一片,天南海北的聊了片刻後,季聽便將紅包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因為有孩子,她不可能真跟他們一起坐到天亮,於是隻是象征性的守了片刻,便抱著阿簡拿著厚厚一疊紅包回房了。
季聽一離開,廳堂裡便靜了不少,褚宴坐在門檻上,倚著門框看遠方的焰火,牧與之安靜的用著吃食,起初扶雲還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慢慢的他也安靜下來。
盛大的熱鬨之後,便是一片空虛。
不知過了多久,扶雲嘟囔一句:“都怪申屠川非要和離,搞得咱們過年都不熱鬨了。”
褚宴神情微動,到底沒有開口說話。牧與之垂眸繼續吃東西,也沒有理會扶雲。
扶雲抿了抿唇,有些失落的開口:“其實他也挺可憐的,爹娘走了,和殿下也分開了,就算有了新的府邸、成了萬民敬仰的申屠大人又如何……怕是今年還是要一個人孤零零的過吧。”
牧與之放下了手裡的東西,算是徹底吃不下去了。
主院寢房裡,季聽將阿簡放到搖籃中,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推著。
丫鬟們都被她遣回家過年了,她等阿簡睡著了,便坐在梳妝台前拆頭上的珠花。因為今日梳的頭太過繁瑣,上頭的頭飾沒一樣好拆的,她折騰了好久才勉強拆掉一部分,好幾樣被扯下來的珠花上,都掛著幾根她烏黑的頭發。
……沒人幫忙,她竟是連解個頭發都做不好。
季聽先是氣惱煩躁,接著便坐在鏡子前發呆,直到身後響起嬰孩的哭聲,她才趕緊起身去哄。
小孩子夜裡醒得快睡得也快,季聽不多會兒便將他哄睡了,看著他恬靜可愛的小模樣,她的唇角便忍不住上揚。
“這是娘給你的,”季聽從床頭拿出紅包,放了一個在阿簡的搖籃裡,靜了靜之後,又將另一個放進去,“這是娘替爹爹給你的,待爹爹以後可以和咱們阿簡相認了,咱們再讓他補。”
睡夢中的阿簡像聽懂了一般,一點點的小嘴唇吧唧兩下,接著才沉沉睡去,季聽淺笑一聲,幫他將薄被仔細蓋好。
城裡還在燃放煙花,除夕之夜沒有宵禁,忙碌了一年的百姓便在這時儘情狂歡,又平安度過一年的喜悅充斥著每一個角落,但總有笑聲去不了的地方,此刻孤寂一片。
申屠川一身白衣,麵無表情的跪在新府邸的院子裡,為去了遠方的父母一張一張的燒著紙錢,火焰每吞噬一張紙錢,便竄起一股火舌,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以自己的方式陪在他身邊。
火光照得他的臉頰明滅不定,原本就深邃的輪廓更加分明,隻是臉上沒有半分情緒,叫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除夕過去,便是一年之春,春去秋來,又是一年。
時間總是薄情,不等人反應過來,便從每個不經意的時候偷偷溜走,一眨眼阿簡還有半個月便一歲了。
快一歲的阿簡康健、聰明、漂亮,像個小神仙一般,長公主府所有人都將他放在心尖上疼愛,以至於季聽每次想管他時,都被扶雲等人給攔下。
“……你們若繼續縱著他,他日後必然會成為一個紈絝!”季聽看著趴在地上不肯起來吃飯的阿簡,再看看護在他身前的扶雲和褚宴,頓時一陣頭疼。
扶雲聞言不服氣:“阿簡就是想再玩一會兒,怎麼就成紈絝了?再、再說,他若真想當紈絝,那就當唄,咱們長公主府還護不住他?”
“扶雲說得是。”褚宴立刻附和。他和扶雲雖然合不來,可在管教阿簡的事上,卻是出奇的一致。
季聽:“……”
她算是看出來了,指望他們多管管是不行了,凡事還得她自己來。季聽深吸一口氣,板起臉看向賴皮的熊孩子,正要開口訓斥,阿簡便察覺到不對,急忙從地上爬起來。
“娘娘乖,飯、飯飯。”他睜大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奶呼呼的朝季聽伸手。
季聽:“……”看在他知錯就改的份上,這次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