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的女兒這樣懷疑,哪怕何三郎知道自己不是個好東西,也一樣覺得惱怒。
“嘿,你這臭丫頭,真是給臉不要臉。老子好心給你帶肉吃,你就是這麼跟老子說話的?”
見何三郎恢複了往日惡略的態度,大丫頭反而放心了。
但她還是小心地說:“多謝爹費心想著我,隻是我不喜歡吃肉。”
何三郎更怒,差一點就要轉身而去。
但他轉念一想:哪有人不喜歡吃肉的?更何況這賠錢貨常年不見油腥?
他眼珠子一轉,臉上怒氣儘顯,一把將那油紙包摔在地上,“你愛吃不吃!”
而後,便揚長而去。
大丫頭蹙眉目送他離去,低頭盯著那油紙包看了許久,咽了好幾下口水,最終還是撿了起來。
把鼻子貼在油紙包上深深吸了口氣,大丫頭臉上露出來垂涎的神色。
——真的好香啊,和過年時吃的那一塊燉肉一模一樣。
躲在窗口的何三郎見狀,得意一笑:哼,我就說嘛,怎麼可能會有人不喜歡吃肉?
他放下心來,就沒再多管,回屋踢掉鞋子,倒頭就睡。
想來等他一覺醒來,那賠錢貨就已經拉得起不來了。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院子裡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何三郎一驚,猛然坐了起來,頭腦微微有些眩暈。
“外麵是怎麼回事?”他扶著額頭,疑惑地自語。
但很快,他就眼睛一亮,興奮地翻身落地,“哈哈,吾計成矣!”
等他胡亂穿上鞋子,才走了兩步路,一群人就亂糟糟地衝了進來。
何三郎心裡“咯噔”一聲,心想:不會是我做的事暴露了吧?
就在他心虛的胡思亂想時,附近有名的產婆張大娘一把將他拽到了一邊,嘴裡嚷嚷著,“你媳婦都要生了,還不快讓開!”
“啊,要生了?”何三郎一呆,“不是才七個月嗎?”
但隨即他就撇了撇嘴,混不在意地說:“就算生下來了,家裡也是多一個賠錢貨。”
風道長和黃九郎都說過他命裡無子,何三郎自己也不報希望了。
張大娘是個熱心腸暴脾氣,聽見這話就氣不打一處來,指著何三郎的鼻子罵道:“你個黑心爛肺殺千刀的,你媳婦正給你生孩子呢,說的這是人話嗎?快去燒熱水,若是慢了半點,老娘剝了你的皮!”
何三郎眼睛一瞪,剛要發作,張大娘叉腰罵道:“你個小兔崽子,那你想乾嘛?當年你落草的時候,就是老娘接的生。你光屁股的樣子老娘都見過了,還會怕你?”
“你……你……我去燒熱水,不跟你一般見識。”
見他灰溜溜地走了,張大娘衝著他的背影催了一口,轉過頭就指揮大丫,“大丫頭,快把你娘的褲子脫了,我看她這陣來得猛。”
“哦,好,好。”大丫頭頭一次經曆這種陣仗,一時手足無措,張大娘一個指揮,她才有一個動作。
聽見大丫頭的聲音,已經走出門的何三郎猛然一驚,見鬼似地扭過頭,死死地盯著大丫頭,“你……你沒事?”
但大丫頭根本沒空搭理他,反倒是帶著妹妹趴在門口的二丫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趕緊領著妹妹跑了。
何三郎驚疑不定地去燒熱水了,路過門口時還踢了門框一腳,啐道:“真是晦氣!”
但屋子裡,祝氏的生產卻十分不順利。
張大娘用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按照多年的經驗判斷,羊水已經流得差不多了,是該生的時候了。
可是,祝氏的產道卻怎麼都打不開,張大娘急得團團轉,“這……這麼如何是好啊。”
大丫頭顫抖著問:“大娘,我娘怎麼樣了?”
張大娘憐憫地看了她一眼,還是實話實說:“是難產。若是沒有催產藥,這胎隻怕是難。”
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產婆,她太知道什麼時候可以發善心,什麼時候必須狠心說出真相。
女人生孩子,本來就是過鬼門關。祝氏這一胎還不到瓜熟蒂落的時候,卻突然早產,自然更加危險,那是半點都耽誤不得。
“催產藥?”大丫頭一聽,臉上立刻就露出了苦色。
對他們這樣的窮苦人家來說,藥就是最大的奢侈品。平日裡生了病,能扛過去就自己扛過去,實在抗不過去了,才會去買藥。
但病情真的拖到那個時候,買藥往往已經沒有用了。
麵對病魔,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顧好自己,儘量不生病。
都是窮人,大丫頭的為難,張大娘如何不知道?
她咬了咬牙,對大丫頭說:“你去我家,叫我兒媳婦用蓖麻油炒一個雞蛋來,說不定有用。”
這是個土方子,張大娘接生以來卻經常用,因為找她接生的,大部分都是窮人。
隻是,像這種連油和雞蛋都要她自己出的,還是頭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