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第一次見到妖怪,好奇地湊過去看,羅氏一把將他拉了回來,“乾嘛呢?快坐好。”
看得出來,雖然她沒有說出口,但對於妖精,心裡還是很忌憚的。
真娘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認真地對大家說:“小灰雖然是鼠妖,卻是一個知恩圖報的好妖,它從來沒有害過人。這一次附在我身上,也是為了幫我脫離苦海。”
自己的心思被個小姑娘看出來了,羅氏不禁有些訕訕,有些蒼白地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姑娘你彆多心。”
話是這麼說,但普通人麵對妖物,真的很難放下戒心。
隻因人類的血肉和精氣對妖物來說,都是大補之物,堅持修習正道的妖,占比畢竟是少數。
麵對食物鏈上層的動物,人心自生恐慌,也是很正常的。
還是江停雲開口,說這隻鼠妖身上沒有半點血氣和煞氣,是一隻修正道的妖,羅氏和瑞雪才放鬆了緊繃的身體。
真娘感激地說:“多謝公子替小灰開脫。”
“我也是實話實說。”江停雲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對了,你和小灰是怎麼認識的?”
真娘道:“小灰有了靈智之後,就不肯再偷東西吃,平常隻吃一些彆人扔掉的食物。有一次它餓得奄奄一息,我恰好碰見,就把自己的窩頭分了半個給它。”
她溫柔地摸了摸小灰的毛,臉上多了幾分感激之色,“後來,我實在受不了相公對我……對我那樣,卻又沒人可以傾訴,就告訴了小灰,小灰想出了一個法子,幫我假裝懷孕,逃避……逃避那種事情。”
羅氏聽完,立刻對小灰刮目相看,讚歎道:“這可這是一隻義鼠呀!”
江停雲歎道:“妖若有情妖非孽,人若無情怎為人?妖不一定都是壞的,就像人不一定都是好的,還是要根據具體的事實來判斷。”
虎頭聽得連連點頭,“雲哥說得太有道理了,我一定要好好記住。”
江停雲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笑容。
虎頭立刻眼睛一亮,腦袋枕在江停雲的肩膀上,撒嬌纏磨道:“雲哥,你就把那一手交給我吧。就是在姥姥家用的那一手,一下子就把二舅母給治住了,簡直是太帥了!”
真恨不得出手治住李氏是的是他自己,就像話本裡的大俠一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江停雲正色道:“教給你可以,但你一定要答應我,慎用武功法術,不能仗著這兩樣東西去欺負普通人,更不能用這兩樣東西去獲得不義之財。若不然,可是會遭天譴的。”
聽見“天譴”二字,羅氏嚇了一跳,急忙叮囑虎頭,“聽見沒有?一定要聽你哥的話。”
虎頭連連點頭,把胸脯拍得震天響,“雲哥放心,我江彥舟是要做濟世大俠的。欺負人的事,我也不屑做。”
江停雲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人人敬仰的大俠客的!”
“我一定會的!”虎頭用力點了點頭。
真娘羨慕地看了虎頭一眼,又低下頭去給小灰順毛了。
——如果她也是個男孩子就好了,能夠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她隻是一個隨時都會被舍棄的女孩子,家裡遭了災,父母第一個想賣的就是她。
希望江公子家裡能有她的活乾,不要再趕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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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裡之後,江停雲就用密法聯係了皇甫夫人,約定好讓她帶走真娘,教真娘足夠自立的本事。
真娘本以為自己這個拖油瓶再次被拋棄了,可跟著皇甫夫人到了一處清靜的莊園之後,才知道這位夫人已經收留了好幾個和她一樣身世悲慘的女孩子,並請人來教她們讀書、算賬、刺繡、廚藝、製茶、養花等可以謀生的技能。
和從前的生活相比,這陰揆山莊簡直就是天堂。
皇甫夫人對她們非常溫柔,每天晚上都把她們聚集在一起,給她們講解一些為人處事的道理,灌輸一些求人不如求己的思想。
在這裡待了半年之後,真娘原本懦弱敏感的性格一去不複返,變得自信開朗了許多。
具體表現在,她敢主動對皇甫夫人提出想學武,想要像虎頭一樣,成為一個人人景仰的大俠的願望。
原本她以為,皇甫夫人不會支持她,也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可皇甫夫人隻是查看了一下她的根骨,便立刻點頭答應教她武功。
“不過,我醜話要說在前頭。學武可是一樣苦差事,你若是要半途而廢,我可是不答應的。”
真娘神情堅定地說:“夫人放心,再多的苦我都能吃。我要做大俠,我不怕吃苦!”
隻要想想從前命運不能自主的日子,再多的苦,隻要能讓自己變強,能讓她主宰自己的命運,在她看來都不是苦了。
一起學習的姐妹們也都很支持她,廚藝最好的紅羅直接打包票,以後她的一日三餐,自己全包了。
針線活最好的伍秋月也說:“聽說習武費衣服鞋襪,以後我多給你做一些,你換著穿。”
伍秋月不是活人,是個女鬼。因為未嫁而早夭,不能進祖墳,就被父親埋在了荒郊野外。
其父迷信占卜之術,且對自己的占卜特彆有信心。
他算出女兒早夭,卻從未想過破解這命數,隻是不把女兒許人。
女兒芳魂遠逝之後,他又根據卦象顯示,不給女兒立墳頭,使得她多年無祭享,無錢打點鬼差,隻能做個孤魂野鬼。
至於原因,伍秋月也說過,他父親在她臨死前給她卜了一卦,得到四句謁語:女秋月,葬無塚。三十年,嫁王鼎。
為了順應卦象,就斷了女兒的祭享。
在這樣一個鬼神橫行的世界,能這麼心大的,不愧是親爹。
但凡要是個後爹,為了不讓彆人戳脊梁骨,也乾不出這種事。
這和現代送孩子去寄宿學校,卻不交一分夥食費,不給一分生活費有什麼區彆?
沒有遇見皇甫夫人之前,伍秋月也不覺得自己父親的安排有什麼不妥。
因為她自小學三從四德,思想早已被束縛,隻覺得父親有什麼安排,自己遵守便是。
被皇甫夫人撿回來之後,她才慢慢明白了,父親對她或許有疼愛,但不多。
他之所以這樣安排自己的女兒,絕對不是為了替女兒找如意郎君,隻不過是迷信自己的占卜之術。
更有甚者,他就是要把事情推到他占卜的結果上去。
不過她是幸運的,在三十年之期來臨之前,就遇到了皇甫夫人,擺脫了那莫須有的天命。
今年,正是她死後的第三十一年。
她沒有遇見那個叫王鼎的書生,也不需要彆人來救贖自己。
自救,才是最牢靠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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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夫人這邊一切順利,江停雲那邊卻遇到了麻煩。
剛到了次月初六,宋家父子帶著何氏這個大媒來江家下定。宋燾提出,希望兩個孩子儘快完婚。
在江家人的追問之下,他說出了一句驚人之語,“不是我不體諒親家的愛女之心,實在是我的天命隻在今年,若是再拖,兩個孩子就要拖到三年後去了。”
這話說的奇怪,江行正實在疑惑,繼續追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親家莫不是遇到了什麼難處?有難處你儘管說,我們一定儘力幫忙。”
宋燾看了江停雲一眼,坦然笑道:“你家大公子也不是常人,我的事也沒什麼不好說的。實不相瞞,早在九年前,我的命數就到了。
當時恰逢陰間招募城隍,我病得迷迷糊糊之間,被鬼差直接帶去了考場,一篇文章做完,極得關帝爺和另外幾位考官讚賞,點了我到河南洛陽去做城隍。
隻因我擔憂母親跟前無人儘孝,竭力懇求,關二爺憐我一片孝心,這才允我侍奉母親終老之後,再去赴任。
關帝爺命判官當麵查驗了《生死簿》,家母的壽數,止在今年了。”
江家人都很驚奇,也答應了宋燾的要求。
兩家的親事辦完,不到半年,宋家老太太果然病逝了,江停雲作為親家去參加葬禮的時候,被宋燾私下裡告知了一件事。
“雲哥兒,你在陰間得罪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