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再返回清輝院,竟看見王公子被兩個小廝攙扶著,站在院子裡等。
王化成立刻驚得魂飛天外,又急又氣地說:“你這孽障,不好好躺著,瞎搗什麼亂?”
江停雲則是上前幾步,伸手在王公子額頭上一點,送了他一道清氣。
清氣入體,王公子原本灰敗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紅潤了起來。
時刻關注兒子的王太太喜極而泣,立刻就跪下來給江停雲磕頭,“多謝上人出手,上人慈悲,請一定要救救我的兒子!
信女願一生茹素,年年捐獻香火,替祖師爺再塑金身。”
江停雲抬手虛扶,王太太不由自主就站了起來。
“女居士不必如此,扶危濟困,本就是貧道分內之事。
我道門修行,在飲食上並無忌諱,也並不修金身,女居士若是有心,早晚給我派祖師全陽子上幾注清香即可。”
隻吃素身體怎麼可能受得了?
還有給神仙塑金身,完全就是浪費金屬資源,在他看來根本沒必要。
而且,神仙在乎這些嗎?
他們更在乎的是真誠的信仰。
此時此刻,對王太太來說,玄胤道長就是自己兒子的救命稻草,自然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王太太連連附和,“是,是,上人說得很是,是小婦人孤陋寡聞,讓上人見笑了。”
這般的慈母之心,實在是很能觸動江停雲的內心。
他也不忍讓這位母親過多憂慮,當即便道:“諸位現在外麵等著吧,貧道和王公子進去一敘。”
說完,就伸手扶住王公子,如同踩著雲朵一般,輕飄飄地走進了內室。
那兩個扶著王公子的小廝還沒反應過來呢,雙手就空了。
兩人一驚,正要請罪,就聽見一聲輕響,王公子臥室的門自己合上了。
除了王公子之外,誰也不知道玄胤道長究竟是如何施法的。
隻知道兩人進去不到半個時辰,就聽見王公子嚷著餓了,要喝米粥。
守在門外的人急忙推門進去,玄胤道長仙蹤已杳,隻剩下神采奕奕的王公子,正在給自己穿衣裳。
“我的兒,你好了?”王太太哽咽著上前,想要扶住兒子,卻又怕碰壞了似的縮回了手。
此時王公子正好係完了最後一根衣帶,見父母進來,“噗通”一聲就跪下了。
“是孩兒不孝,累父母擔憂。如今得了上人當頭棒喝,兒子已經幡然悔悟,日後再不會輕言尋死了。”
“你這孽障,總算還有幾分孝心!”王化成嗬斥了一句,下一刻卻忍不住落下淚來。
這些日子,精心教導的獨子病入膏肓,眼見就要去了,他豈能不著急,不難受?
可他是一家之主,一大家子都要靠他來支撐。
若是他也倒了,那旁支的一群定然會如群狼競食一般,把他們嫡支吃得連骨頭渣滓都不剩。
所以,他不能倒,甚至不能露出半點脆弱之色。
如今兒子終於好了,他內心的煎熬就再也遮掩不住了。
眼見一向威嚴的父親都落了淚,王公子心裡更是羞愧,連連對父母叩首,不住地請罪。
“是兒子不孝,父親要打要罵都好,可千萬彆為了我這個不孝子急壞了身子。
若不然,兒子當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王太太急忙把兒子拉了起來,“我兒,快起來,快起來。有娘在這裡,我看誰敢動你一根手指頭。”
說著話,還惡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從前你怎麼教兒子我不管,如今兒子剛剛大病初愈,誰也不許為難他!”
“哎呀太太,那也是我親兒子,好端端的,我為難他做什麼?”王化成苦笑連連。
經過這次的事,他算是怕了這個兒子。
日後隻要這孽障好好的,一應事物就隨他去吧!
這個“一應事物”裡,就包括王化成一直著急的娶媳婦和抱孫子。
卻不想,王公子卻主動提起來了。
“爹,娘,兒子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該娶一房賢妻,一起孝敬您二老了。
隻是,咱們家一向庭訓嚴格,兒子從未接觸過彆家的小姐。此事還要勞煩母親了。”
此言一出,王家二老皆是一怔。
王太太小心翼翼地問:“兒呀,你真的想好了?願意娶妻?”
這次兒子病得這麼厲害,為的是什麼,他們老兩口可是一清二楚。
王公子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兒子今年已經二十一歲了,早就到了婚假之齡,豈有不娶之理?”
見父母欲言又止,王公子心中了然,臉上的笑容也不由淡了些。
“玄胤上人已經和兒子說清楚了,兒子與阿虞此生隻有兄妹之緣,並無夫妻之分。
但若兒子此生多多積德行善,來世自有與阿虞攜手白頭之機。”
直到聽見這話,王化成夫婦才算是徹底放心。
王化成笑道:“咱們家家大業大,積德行善,回饋鄉裡也是應有之意。”
作為鹽商,他們家賺的錢財實在夠多了。
隻要兒子好好的,彆說是積德行善了,就算是舍了全部錢財,也沒什麼可惜的。
王化成相信,他教出來的兒子,便是白手起家,也能自己創下一份家業來。
真是要多謝那位玄胤道長了。
“對了,玄胤上人怎麼走了?”
“是呀。”王太太有些埋怨兒子,“上人對咱們家有這麼大的恩德,你怎麼不把人留下,好好謝謝人家呀。”
王公子苦笑道:“兒子也想啊。但上人乃是世外高人,不為名利所擾,來無影去無蹤,兒子又如何攔得住?”
他甚至沒有認出來,玄胤上人就是上次來他家裡,把時虞的屍體帶走的那個江公子。
“這……”王太太一呆,“果然是高人風範!”
王化成道:“上人不是說了嘛,他乃是天師全陽子一脈的傳人。
正好咱們呂城還沒有天師廟,明日我就去選一塊風水好的地界,建一座天師廟,專門供奉薩天師。”
“這個主意好!”王太太舉雙手讚成,“把咱們家小佛堂也改改,日後就不供奉菩薩了,專門供奉薩天師。”
王公子本來想說:不必那麼誇張,道長真不是喜歡名利的人。
但見到父母重新有了活力,他微微一笑,想著:罷了,拜誰不是拜呢?娘高興就好。
江停雲可不知道,因為自己專門跑的這一趟,讓整個呂城都掀起了一陣拜天師的熱潮。
要知道,王家可以說是呂城最大的家族之一,其餘家族也都和他們家沾親帶故。
就算是同行的競爭對手,見他們家突然就改拜天師了,再想想王公子都病得要死了,卻突然就好了,心裡也得犯嘀咕。
——莫不是全陽子薩天師賜下了靈丹妙藥,才讓奄奄一息的王公子重獲新生?
既然天師顯靈了,那王家拜了他們不拜,豈不是要惹怒了天師?
怎麼辦?
當然是跟著拜呀!
短短半年之內,整個呂城香火最旺盛的,就是薩天師。
而且王家還斥巨資,在城外圈了一塊依山傍水的好地界,建了一座天師廟。
等天師廟落成那日,不但整個呂城縣所有的鄉紳富賈,就連臨近的幾個縣城裡,凡是在呂城有親戚的人,都來參加這一場盛會。
這麼浩大的聲勢,連在淩霄寶殿任職的天師本人都驚動了。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這日薩天師正和其餘三位天師一起,在偏殿處理各處上給玉皇大帝的表奏文書,突然就覺得自己的信仰之力暴漲。
天師微微一驚,掐指一算,不禁笑了起來。
張天師一眼瞥見,也跟著算了算,笑著恭喜道:“道兄門下,出了如此麒麟兒,當真是後繼有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