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考試很順利,從頭到尾沒有出現半點波折。
也有可能是上天知道,他考試之後就要麵臨大麻煩,所以才在考試的時候讓他順利一點,先給他一點甜頭嘗嘗。
無論如何,反正江亭雲的考試體驗是挺好的。
等他出考場的時候,彆院的管事早就帶著馬車,親自在外麵守著呢。
一看見江停雲出來,他趕緊和一個小廝上前扶著他,幾乎是把他架到了馬車裡。
“表少爺在考場裡一待好幾天,實在是辛苦了。快,先睡一覺,等到了家小人叫您。”
雖然江停雲並不是很累,卻沒有辜負對方的好意,微微點了點頭,“那就有勞諸位了。”
馬車裡早就鋪上了兩床被子,躺上去柔軟如臥棉上。
江停雲本來不困的,但在這樣舒適的環境裡,也忍不住眼皮打架,不多時便陷入了憨甜的夢境裡。
他還做了一個夢,卻不是什麼好夢。
夢裡血氣彌漫,殺喊聲震天。
一個形貌和時虞有四五分相似的青年男子,正手持一柄鋒利的短劍,麵無表情地給一個人剝皮。
那雙手十分穩健,眼中還戴著純然的好奇。就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得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
忽然之間,就像是鏡頭猛然拉近一樣,那個被剝掉大半皮膚的人突然出現在江停雲眼前。
那張忽然放大的臉,外皮早已不知所蹤,隻剩下不停蠕動的肌肉,還有暴露在外的血管經絡。
“啊!”
這一下措不及防,江停雲猛然驚醒。
“表少爺,您醒了?”
一道輕柔的嗓音響起,等他回過神來,眼前已經多了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頭。
那丫頭梳著雙丫髻,發髻上墜著用玉珠子穿成的彩色發繩,隨著她的走動一搖一晃的,更顯得人俏皮可愛。
但江停雲卻不認識她,不禁蹙眉問道:“這位姑娘,請問你是何人?”
那丫頭掩唇一笑,笑嘻嘻地說:“表少爺肯定不認得我,我叫彩萍,是管家的女兒,是我爹讓我來照顧表少爺的。”
說著話,她上前扶著江停雲坐起來,然後又拿了一個大迎枕墊在他背後。
看得出來,彩萍這姑娘平日不慣伺候人,雖然知道該怎麼做事,手法卻很是生疏。
想來也是,這裡的管家常年留在這裡看房子,少有能接觸到主子的時候。
如果他們有心把女兒送到主子身邊伺候,必然是六七歲的時候,就送過去學規矩了。
彩萍已經這麼大了,還在父母身邊,肯定是他爹娘疼愛,舍不得她去受那份苦。
江停雲本就不是那種苛責的人,對於這麼個明顯是拉過來的臨時工,他自然更寬宥兩分。
“您先歇一會兒,後廚一直燉著雞湯呢,我去給您盛一碗。”
彩萍說完,急匆匆就出去了。
片刻之後她再回來,端來的卻不隻是一碗雞湯,還有四五樣精致的點心。
“我娘說了,您睡了這麼久,不敢一下子吃太多,得先用點清淡的墊墊腸胃。”
“多謝。”江停雲衝她點了點頭,自己把小飯桌架好,“就放在這裡吧。”
彩萍臉上一紅,有些尷尬地把飯菜擺好,低著頭不敢說話。
就像江亭雲猜測的那樣,他們家就他一個女孩,從小就被爹娘如珠如寶的寵著,根本沒學過怎麼伺候主子。
這次之所以讓她來伺候江停雲,就是因為他爹聽說,這位表少爺在老爺太太麵前十分得寵。
更重要的是,江停雲出手大方,管家想著讓女兒多得點賞錢,日後出嫁也能多得一份嫁妝。
就在家江停雲在考場裡的這幾天,她娘給她進行了一場緊急培訓。
各處該怎麼伺候的規矩她是都記住了,是頭一次上陣,難免有疏忽的地方。
江停雲看出了她的尷尬,微微一笑,說:“吃完之後我要沐浴,你去讓後廚準備熱水吧。”
“是,是,我這就去。”
彩萍如蒙大赦,端著茶盤就跑了。
屋子裡隻剩他一個人後,江停雲就忍不住回想,回想那個把自己驚醒的夢。
夢裡的青年他沒有見過,但隻看那張和時虞有四五分相似的麵容,也不難猜出,那青年很可能就是時虞的哥哥時宴。
修行之人是不隨便做夢的,可他偏偏做了這樣的夢境。
這是預示著王公子的命數不可更改,還是王公子那裡出了什麼事,催促他趕緊去呢?
不管是哪一樣,他覺得自己都該趕緊到呂城去一趟。
匆匆吃了一頓飯,廚房也把熱水送過來了。
江停雲沐浴更衣之後,對管家說他要去會個朋友,便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施展遁術,直奔王家。
進了王家,還沒見到一個人,他就感覺到了空氣裡緊張的氛圍。
難不成,真的是王公子出事了?
江停雲心頭一驚,急忙施展了隱身術,直奔王公子的院子。
果然,王公子的院子裡有人進進出出,身上還背著藥箱,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凝重之色。
隱隱約約的,還有女子尖銳的哭聲,和男子虐待哽咽的話語傳了出來。
“你這孽障,就忍心……讓你爹娘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江停雲隔著窗戶看了一眼,就看見王公子神情木然地躺在床上。
他這種狀態,倒是和害了相思病的連城相差仿佛。
江停雲心思數轉,很快就打定了主意。
他閃身出了王家,找了個僻靜的巷子,搖身一變再次化身玄胤道長。
而後,端著高人風範走到王家大門外,施展千裡傳音之術。
“福生無量天尊——今生緣乃前世定,前生緣乃今世結,居士大好年華,何必拘泥於半世殘緣?”
他的嗓門並不高,就像是平常人說話一般。
但這聲音卻平平穩穩地穿過幾重院子,一直傳到了王公子的臥房裡。
王公子木然的臉上終於有了動容之色,用儘了所有的力氣喊道:“是哪位高人在外?還請登門一敘,為弟子排憂解難。”
一見兒子有了反應,王太太大喜過望,急忙王催促王化成,“快,你快去把高人請進來呀!”
一邊說,一邊把丈夫往門外推。
王化成又何嘗不驚喜?
便是王太太不催他,他也要快快去請的。
他一路往外走,一路問沿途的小廝丫鬟,但眾人都說並沒有一個道長求見。
直到出了大門,王化成才看見一個淵渟嶽峙的身影佇立在夕陽下。
此時夕陽已殘,那橘黃的霞光卻似戀戀不舍般,禮拜一縈繞在那道士的周圍。
道士身上的衣袍並不鮮亮,反而透著幾分蔽舊,隻是清洗得十分乾淨。
再往上看,入目便是一張讓人看上一眼,就聯想到“仙風道骨”、“神姿高徹”、“乘奔禦風”等仙氣飄飄等成語的臉。
王化成隻看了一眼,便被這道人的風采折服。
他趕緊停下腳步,整理了一下略顯淩亂的衣衫,這才快步上前,拱手施禮。
“小人王化成,拜見上人。不敢請教上人尊號?”
“福生無量天尊。”江停雲還禮,一舉一動便如清風拂雲,蜻蜓戲水,“貧道道號玄胤,這廂稽首了。”
雙方見禮過後,王化成就迫不及待地問:“上人此來,可是為了我那不爭氣的孽子?”
此時此刻,他再沒有半點屬於商賈的圓滑,隻是一個迫不及待想要救自己兒子的父親。
江停雲也不廢話,直接便道:“正是,還請居士帶路。”
“哦,好,好,上人裡麵請。”
王化成半點都不敢耽擱,急急忙忙領著他往裡麵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