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記得她。
也沒人惦念她。
小時候她還跟沈哥說過,她應該叫沈餘。
如此多餘。
大概,她就隻在爺爺和他第二任妻子這裡,不是多餘的。
在她心裡,她就隻有兩個親人,一個是爺爺,還有一個是跟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爺爺的第二任妻子。
對她來說,爺爺的第二任妻子不止是她的奶奶,還是悉心養大她的恩人,是她不幸人生裡的唯一幸運。
然而上天把她唯一的幸運也帶走了。
現在連爺爺也病了。
她再有錢也治不好爺爺的病。
她隻是想讓她的兩個親人好好活著,可那麼難。
她不知道該去找誰要公平。
“棠棠!”爺爺騎著電動車,激動不已,他一眼就認出孫女。
沈棠還在看大海,聽到有人喊她,倏地轉頭。
“爺爺。”
海浪卷著回憶翻滾離開。
沈棠一路朝爺爺小跑過去。
“你這孩子,回來怎麼也不打個電話,等多久了?餓不餓?”
“剛到家,不是想給您個驚喜嘛。”
沈棠還像小時候,爬到電動三輪車後座,兩手搭在爺爺肩上。
爺爺自打病了,身體開始佝僂。
她小時候那會兒,爺爺寬闊溫暖的肩膀一去不複。
沈棠坐穩,“走咯,兜風去。”
爺爺笑得合不攏嘴。
他現在身體不太好,出門隻能靠著電動車,走不動幾步就累得喘。
趁著天沒黑,爺爺帶沈棠圍著海邊公路繞了一圈。
海風吹著長發肆意揚起。
夕陽下的大海波光粼粼,波瀾壯闊。
回到家,天色不早。
沈哥在門口等著他們,把電動車開到院子裡。
爺爺拄著拐杖,看到沈棠箱子還在院子裡頭,心裡頓時輕鬆不少。
沈棠若無其事道:“鑰匙不知道放哪了,找了半天沒找到。”
爺爺找鑰匙開門,之前還擔心孫女看到他那個筆記本。父母當初都放棄了她,後來誰也不認她,是她心裡過不去的坎兒。
他從來不在她跟前提陳南勁隻言片語。
開了門,爺爺直奔茶幾前。
還好,沈棠推著行李箱進了自己屋,“爺爺,那個新的筆記本電腦好不好用?”她找話跟爺爺閒聊。
“好用的。”爺爺蓋上電腦,合上記事本,抱著回自己那屋。
爺爺今晚心情好,精神頭不錯,沈棠一直陪他聊到八點半才有些乏了,吃了藥便去睡覺。
沈棠回臥室,反鎖上門。
她房間後來裝修過,有獨立衛浴。
簡單洗過澡就躺床上,這一天過得有一輩子那麼長。
才九點零五分,她好久沒睡這麼早。
輾轉反側好一陣,沈棠開燈從包裡翻出《那年初夏》劇本,隻看到第二頁就‘啪’一下合上,扔到床頭櫃,關燈。
《那年初夏》以深圳特區幾十年的發展為大背景,講述了那個時代的兩女一男的創業和愛情。
曆經商海的沉沉浮浮,都不再是最初的自己。
沈棠眯上眼,儘量不去想劇本。
可緊跟著而來的是沈哥的那番話,還有爺爺筆記本上略歪扭的字跡。
手機震動,蔣城聿給她打來電話。
上次聯係還是在廈門,她主動打給他。
“喂。”她聲音比平時要柔軟。
“睡了?”
“沒,躺床上了。”她問:“你那邊是白天還是晚上?”
“今天回國了。在廣州。”
“還挺近。”沈棠告訴他,“我在深圳,在家。”
蔣城聿知道,她之前說過要回家看爺爺。
“打算在家待多久?”
“不確定,想多陪陪我爺爺。”
正聊著,有敲門聲。
蔣城聿走到門口,他沒叫客房服務。
“蔣城聿,是我。”
田清璐的聲音。
蔣城聿開門,通話還在繼續。
田清璐在酒店大廳沒打通他電話,便直接上樓找他。
她還是晚上吃飯時的裝束,商務套裙。
蔣城聿半開門,“你怎麼來了?”
田清璐沒注意他在跟人打電話,“你專程到廣州來看我,又幫我那麼大一個忙,怎麼著我也得好好儘地主之誼,請你喝酒。”
電話那邊,沈棠安靜聽著兩人對話,原來他到廣州不是談生意,隻是去看人。
蔣城聿對著手機,“一會兒回給你。”
他切斷通話。
田清璐抱歉,“沒打擾你吧?”
“沒。”蔣城聿雙手抄兜,沒邀請田清璐進房間,“跟我用不著客氣,我行程提前,一會兒去深圳。酒的話,什麼時候都能喝,等過年你回北京,我請你。”
田清璐沉默兩秒,“我不一定回去。”
她嗤笑,也是在自嘲:“嚴賀禹怕家裡逼著他聯姻,就好像我不怕一樣。還真以為我像以前那樣傻不拉唧的,愛他愛得死去活來呢!”
蔣城聿不想摻和她跟嚴賀禹之間的相親和聯姻,“那下回來廣州,你做東。”
田清璐平複剛才過於激動的情緒,“你跟嚴賀禹說,相親是家裡的意思,不是我用不光彩的手段逼著他來跟我相親。我也不是二十歲那時候,非他不嫁。”
嚴賀禹那麼不屑她,她何必上趕著。
蔣城聿沒搭腔,傳話這種事,他沒興趣。
田清璐看了眼蔣城聿,“我有自知之明,不會對嚴賀禹死纏爛打。就像我們院裡喜歡你的那個誰誰誰和誰誰誰,被你傷了心後,她們都沒再聯係過你吧。”
蔣城聿似笑不笑:“你跟嚴賀禹相不相親,怎麼還扯我身上來了。”
田清璐話鋒一轉:“你不是說明早去深圳?”
蔣城聿:“提前了。”其他沒說。
田清璐本想借著今晚喝酒,跟他聊聊其他合作。
看來她得專程去深圳找他。
他這麼著急提前行程,應該是有要緊的事,田清璐怕耽擱他,“那你忙。”
她做個保持聯係的手勢,利落轉身離開。
蔣城聿關上門,回電話給沈棠。
沈棠沒接,直接掛斷,發來消息:【也沒什麼要聊的,我睡覺了。晚安。PS:你要是想解釋什麼,直接給我留言,我醒了後會看到。】
蔣城聿兀自失笑,耐心解釋:【一個大院裡的朋友,人家有喜歡的人。她生意上遇到了點麻煩,原本她要回北京去找我,我正好要去深圳,離得近,就直接在廣州落地。】
沈棠看完,摁掉屏幕放一邊。
現在腦子裡全是蔣城聿,她自己那些糟心事被擠到犄角旮旯。
趁著心情不錯,她眯眼睡覺。
這一覺睡得踏實,以為能睡到天亮,半夜被電話吵醒。
沈棠迷迷糊糊睜開眼,淩晨一點十分。
蔣城聿這是喝醉了酒發酒瘋給她打電話?
電話接通,那邊呼呼風聲。
“你在外邊?”
“嗯。”蔣城聿背對著風,“你家這邊夜裡海風大。”
沈棠一愣,猛地爬坐起來,“你在哪?”
“你家樓下。”蔣城聿單手扣上西裝紐扣,“海棠村的民宿和酒店全部客滿。”
沈棠忙開燈找衣服,“你...怎麼來這裡了?”
蔣城聿:“你在這,我還能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