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蔣城聿感覺到懷裡的人好像在哭。
她肩膀微微發顫,極力在克製著自己。
蔣城聿沒動,任由沈棠抱著他。
她心氣兒高,也從不在外人跟前示弱,肯定不想讓人看到她脆弱掉眼淚那麵。
蔣城聿攬她入懷,她比幾個月前清瘦不少。
沈棠醉了,哭了,後來在他懷裡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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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緊緊抓住、用力留住的日子總是匆匆溜走。
心裡排斥著,卻也轉眼就到了八月。
月初,《那年初夏》殺青。
三個月來,樊玉被肖真打壓得徹底傷了元氣,損失上億。
樊玉心裡清楚,就算她跟沈棠道歉,沈棠也不會原諒她,即便嘴上原諒了,肖真也不會真的放過她。
就在她跟陳南勁冷戰的第二個月,她幡然醒悟,肖真的目的可不就是讓她跟陳南勁不得安生,甚至分道揚鑣。
她不能如了肖真的願,於是主動去找陳南勁示弱,勉強維持著表麵的平靜,陳一諾的狀態也恢複,這才沒影響拍攝進度。
然而她的幾部劇,還是壓著沒法正常播出。
殺青這天,陳南勁要去看望父親跟父親道彆。
陳一諾主動提出:“爸,我陪您一塊去看望爺爺,下次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有空過來。”
樊玉耷拉著臉,“你去乾什麼,人家眼裡也沒你這個孫女。”
“哎呀,媽。”陳一諾受不了母親這個語氣,再說下去父親又要不高興,“爺爺不是沒機會見我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怕你委屈嘛。你看我上次去看望他老人家,沒好臉色給我。”
陳南勁沒打算帶陳一諾過去,“你收拾行李,我自己開車去趟海棠村。”
他們這一個半月是在市區拍攝,離村裡還有一個多小時車程。
這三個月裡,他經常陪父親聊聊天,然而父親大多時都是沉默。
沈棠還沒回來,在市裡跟顧恒他們小聚。
爺爺還是像以往那樣,一個人坐在院子門口,眼神無光,對著大海不知道在看什麼。
“爸。”陳南勁從車上下來。
爺爺緩緩轉頭,“你怎麼來了,今天不忙?”
陳南勁在父親身邊坐下,“殺青了,傍晚就飛北京。”
“哦。”爺爺心中五味俱雜。
門前路上不時有村裡人經過,都會熱情跟陳南勁打聲招呼。《那年初夏》在海棠村近兩個月,劇組不少人都來看望過爺爺,村裡人見怪不怪。
路上的腳步聲或急或慢,父子倆卻相顧無言。
爺爺感覺自己沒機會再見兒子第二麵,不管說出來的話管不管用,他還是決定試試:“我不要求你對我們棠棠好,可你也彆欺負她呀,你是她爸爸,她盼你盼了那麼多年。”
陳南勁心頭像被重物狠狠敲打了幾下,麻木地失去知覺。
爺爺催促:“快走吧,彆耽誤了飛機。”
陳南勁艱難吐出幾個字,“不要緊,趕得上。”
“爸,您放心,以後我會好好護著她。”
這是陳南勁上車前,對父親說的最後一句話。
汽車漸漸遠去,陳南勁從倒車鏡裡看著那棟房子,還有門前的父親,越來越遠,後來隻剩一個模糊不清的點。
沒想到這一彆,便是永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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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坐了趙馳意的車回海棠村,中午跟周明謙他們幾人小聚,趙馳意也從北京專門飛過來一趟。
趙馳意執意要去看望爺爺,‘順路’送她回來。
“謝昀呈回去了?”趙馳意沒話找話說。
沈棠剛在走神,回他慢了半拍,“嗯,前兩天就回去了。”
“你好好調整一段時間吧,從去年十一月到現在,你一天沒休息過,這樣下去遲早累垮。”趙馳意見不得她這樣,“《大夢初醒》這部劇還在籌備中,最早也要十一月份開機。”
沈棠最近也沒心思繼續拍戲,爺爺已經撐不了多久,她想好好陪著爺爺。“半年合約等我進組再算日期,不能讓你吃虧。”
趙馳意無奈失笑,“你怎麼那麼倔。”誰都改變不了她的想法,隻能順著她來。“接下來還有沒有彆的工作?”
“不算工作,周末飛上海,霍騰演唱會上海站,我是嘉賓。”
趙馳意:“那你就好好準備一下演唱會的歌,其他工作我都給你推掉,等爺爺情況好轉再說。”
他說這話自己都感覺是自欺欺人,爺爺哪還有可能好轉。
好在,肖真最近消停下來,他們得以喘口氣。
多虧蔣城聿幫忙,蛇打七寸,肖真隻好顧著大局,停止對沈棠演藝事業的打壓。
去年田清璐給GR資本和肖家牽線的那個項目,幾家集團共投資三十多億,肖家占大頭。
這個項目本來是肖真想拉攏蔣城聿,沒想到最後被蔣城聿拿來壓製肖家。
所有環節中,肖真唯一漏算了蔣城聿會吃回頭草。
肖真隻是暫時收手,那個項目總有結束的那天。
趙馳意擰開一瓶蘇打水遞給沈棠,“喝點水睡一覺,什麼也彆想,”
沈棠哪能不想,倒計時爺爺生命的日子,每一秒都是行走在刀山火海。
到家時,爺爺已經靠在床頭休息。
現在才傍晚五點。
但凡爺爺撐得住,怎麼著也要在家門口等她回來。
“爺爺,看誰來啦。”沈棠語氣輕快,在進屋前換了一個表情。
爺爺強打起精神,他指指電腦桌前的椅子,“小趙,過來坐。”不想讓孫女擔心,解釋道:“沒睡午覺,這會兒困了。”
趙馳意拿靠枕塞在爺爺身後,為了打消爺爺疑慮,他告訴爺爺,沈棠這段時間在家看劇本,體驗生活,十一月份進組。
他是老板,爺爺信他說的話。
趙馳意晚上飛北京,在這待了半小時返程。
家裡忽然冷清下來。
沈棠開了爺爺的電腦,“爺爺,您陪我追劇呀。”
“那當然行,”爺爺問:“想看什麼劇?”
“我...爸的。”
爸爸這個稱呼從她嘴裡說出來如此陌生。
爺爺一愣,“你怎麼突然要看他的劇?”
沈棠撒謊:“跟他和解了。他這段時間對我還不錯,我也徹底想通,恨著太累,我得開心一點。”
“真和解了?”
“騙您乾什麼,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什麼性子,真要不放下,不可能原諒他。我現在隻想好好演戲,然後談戀愛結婚。”
沈棠圓謊:“這幾個月趙馳意、謝昀呈還有蔣城聿,他們都勸我,放下之後一身輕。”
爺爺高興地落淚,他終於能安心走了,“我們棠棠也是有家的孩子了。”
“爺爺,您哭什麼,不許哭。”沈棠給爺爺擦眼淚。
“沒事兒,爺爺高興。”
沈棠找了陳南勁最近幾年的一部劇,聲音調到適中,從第一集開始看。
她坐在床沿,握著爺爺那雙蒼老的手。
爺爺認真看著每一個畫麵,每一句台詞。
沈棠什麼都沒看進去,甚至連陳南勁的聲音都有了生理性厭惡。
到了生命的儘頭,愛恨早已放下,爺爺應該也是吧,大概已經不再埋怨陳南勁,她舍不得爺爺帶著牽掛走。
有了這個謊言,爺爺就可以安心,不再有遺憾。
在爺爺心裡,她終於有家了。
隔天,爺爺身體不支,住進了醫院。沈哥將民宿的生意交給家裡人,陪著沈棠在醫院陪護。
沈棠提前一天飛去上海,跟霍騰碰麵彩排。
在拍《那年初夏》的幾個月裡,隻要有空,她就在家練琴,順帶彈給爺爺聽,爺爺說,她比鋼琴家彈得好。
其實爺爺一點不懂音樂。
她在爺爺眼裡,什麼都好。
這次演唱會,應該是爺爺最後一次有機會聽她在舞台上彈琴唱歌。
演唱會當晚,當沈棠出現在舞台上時,場下差點失控,人聲鼎沸中,根本聽不見歌聲在哪。
L家L.l係列今年的早春高定,已經穿在她身上。
宛若一個高冷仙子。
陳南勁坐在人群裡,也來聽演唱會。
他還發了博,為霍騰的演唱會打Call。
這條微博動態附了一段視頻,是沈棠彈鋼琴,霍騰唱歌的片段。安靜的琴聲響起時,全場鴉雀無聲。
陳南勁這條動態上了熱搜,評論裡清一色都是討論沈棠,沒想到沈棠鋼琴水平是演奏級。
技巧上還是有瑕疵的,不過瑕不掩瑜,彈成這樣足以讓人驚喜。
就是這條熱搜,讓樊玉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再次波濤洶湧。
“他到底想乾什麼!”她沒控製好脾氣,摔了手機。
陳一諾正靠在沙發裡刷手機,正好刷到了這條熱搜。
手機屏碎了,她嚇一跳。
“媽,您怎麼了呀。”
樊玉在女兒麵前委屈地紅了眼睛,“肖真打我臉就算了,他也開始,他這是想乾什麼?是不是想告訴肖真,他心裡有多在意他們倆生的閨女?!”
陳一諾撿起手機,“媽,您跟我爸彆吵了,行嗎?您再吵下去,我真就沒有爸爸了。”
她看著四分五裂的手機屏,“明天我們一家出國旅遊吧,您跟爸爸好久沒陪我出去玩了,就當散心。”
這條熱搜掛了十幾個小時,直到沈棠回到深圳。
沈棠實在不想看到自己名字跟陳南勁出現在一條熱搜裡,她給陳南勁發消息:【以後不要再發跟我有關的!你那點虛情假意隻感動了你自己!我跟你之間,沒有和解的那天。】
“我說的沒錯吧,你看這麼多人都誇你彈得好。”爺爺剛看完沈哥找出來的視頻片段,他高興的是兒子發了孫女的視頻。
沈棠收起手機,笑笑,“咱們得低調點。”
爺爺今天的狀況明顯不如昨天,說話都沒什麼力氣。
“棠棠,小蔣最近忙嗎?”爺爺忍不住惦念。
沈棠:“很忙,他公司多。”
小助理之前替她打抱不平,在那抱怨,說蔣城聿追她,就像女生大姨媽不調,有時一個月來兩次,有時兩個月來一次。
讓人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