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知道憐香惜玉。”馬文才不陰不陽道。
蘇映秀:“......”
馬文才還有臉說她不正常,也不審視審視自己正不正常,這兩天總是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像隻豎滿刺的刺蝟,逮住她就狂紮個不停。
不過被馬文才一通插科打諢,蘇映秀的情緒平靜下來,仔細想想她穿男裝的樣子跟公主打扮差彆還是挺大的,謝道韞也許認不出來,她不能自亂陣腳。
這時門外傳來簌簌地腳步聲,淺藍色的裙角一閃而過,謝道韞來了。
待她走上講席,學生們整齊劃一地站起來,深鞠一躬,行禮道:“先生好。”
謝道韞氣質溫婉,神情散朗,有林下風氣,嗓音柔聲細語,“請坐。”
眾人重新落座,保持上身姿勢端正,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好學,他們都想要留給對方一個好印象,除了謝道韞家世背景不同凡響,本身才學出眾,她還是一位美女。
而男人在美女麵前,一向都有強烈的表現欲望。
在一群尚未涉足官場的學子們眼中,宰相謝安是遙不可及的龐然大物,就算某些人心裡覺得女人不配壓在男人頭頂上指手畫腳,可因為顧忌謝家權勢,不想得罪當朝宰相,明麵上也不敢與謝道韞作對,所以今天的課上的格外舒心。
鐘聲響起。
學子們放下手中研讀的《商書》,起立行禮,“先生再見。”
……
謝道韞上完課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麵帶微笑,徑直走向蘇映秀。
蘇映秀瞬間有種“天要亡我”的感覺。
更糟糕的是,馬文才在一旁虎視眈眈。
謝道韞在蘇映秀麵前站定,眼神通透,衝她低眉頷首,“蕭公子。”
蘇映秀眉梢一挑,整顆心落到肚子裡,笑容感激地回禮,“謝先生。”
謝道韞蕙質蘭心,她既然知道蘇映秀的來曆,自然不會當眾叫破她的身份。
她含笑道:“出來時曾有幸見到令尊,令尊有交代如果見到蕭公子,定要轉告一句話。”
蘇映秀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什麼話?”
“公子不必緊張,”謝道韞輕笑一聲,目光溫和,“令尊隻是說讓你玩夠了,趕快回家。”
蘇映秀鬆了口氣,隻要不是讓她現在回去就行。
“有勞謝先生了。”
“蕭公子不必客氣。”
兩個人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切儘在不言中。
蘇映秀和馬文才結伴去飯堂吃飯的時候,馬文才用一種看新奇事物的眼光頻頻打量她。
直到回了房間,也沒有收斂。
蘇映秀覺得自打她認識了馬文才,無奈的時候特彆多,她也懶得去猜,直接明了的問,“又怎麼了?”
馬文才說:“儘管你平時為人低調,但從我見你的第一眼,你隻用兩根手指就接下了我射出去的箭,那時候我就看出你不是一般人。”
就這?她還以為馬文才早就知道了,畢竟她也沒有特意掩飾。在古代,世族和庶族的待遇,天差地彆,既然有這個身份,她也不想委屈了自己。
“隻是我沒想到令尊還與謝家有私聊,聽謝道韞提起令尊時的語氣十分敬重,可見令尊在朝中的地位舉足輕重。”馬文才分析到這裡,抬眸直視蘇映秀的雙眼,“你姓蕭,建康姓蕭,能被謝道韞尊敬有加,也隻有從‘王、謝、袁、蕭’四大家族裡的蕭家了。”
蘇映秀點點頭,“你說的沒錯,就是當今皇上蕭衍背後的那個蘭陵蕭氏。”
“可那又怎樣?”
馬文才沒有明白過來蘇映秀是什麼意思。
蘇映秀隻好又重複了一遍,“你就算推測出我來自蘭陵蕭氏那又怎樣?還是說你準備討好我,讓我幫你在家中長輩麵前說說好話,推舉你做大官?”
馬文才臉色漆黑,憤憤不平地拍案而起,“我若為官,定然是靠自己的真憑實學,用討好彆人來達成目的,那是在侮辱我馬文才!”
蘇映秀反將一軍,“那你乾嘛非要對我的事刨根究底!你看起來也不像在意他人私生活的人。”
麵對她的質問,馬文才隻覺胸口發悶,心頭浮起一縷縷的委屈,綿綿不絕。
蘇映秀是他唯一稱得上“朋友”二字,被他納入保護圈內的人,他想更加深入地了解一些蘇映秀,這有什麼錯?
兩人不歡而散。
而今晚過後,馬文才和蘇映秀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冷戰。
不和對方說一句話,自顧自做著手頭上的事,偶爾眼神不經意間碰到一起,雙方同時愣住,然後飛快移開視線,速度一個比一個快。
他們好像在玩誰先搭理對方,誰就是小狗的遊戲。
兩人之間奇怪的相處模式,古怪的氛圍,立馬吸引了書院學子的視線。
與蘇映秀處於冷戰狀態中的馬文才,性格變得易暴易怒,稍有不順心就會生氣。
書院學子在見識過兩次馬文才發火時強大破壞力後,就再也不敢看戲了,一時間人人自危。
就連祝英台和梁山伯因為嬉戲打鬨,不小心撞到馬文才身上,也被他借題發揮為難了兩三次。
今天是兩人冷戰的第五天,早上醒來不打招呼,不說早安,全程沉默地疊被洗漱,換衣服拿東西,然後一前一後地出門。
原本嘈雜的學堂裡,在兩人進來後立刻變得鴉雀無聲。
蘇映秀和馬文才在各自的位置坐下,拿出夫子要求熟讀成誦的文章,正準備默念時,祝英台和梁山伯也到了。
蘇映秀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祝英台今天的臉色看起來格外蒼白。
沒等兩人走到座位處,負責給山上人看病的小惠姑娘,端著碗一路散發苦味的藥,走到祝英台麵前讓她喝下。
祝英台受傷了?蘇映秀剛冒出這個念頭,就聽梁山伯已經大聲喊出來了。
“英台你受傷了,怎麼不告訴我呢?你傷在哪,嚴不嚴重,快給我看看!”他一邊說著,一邊在祝英台身上尋摸。
看得出來梁山伯是真的擔心祝英台,可這裡是學堂,當著這麼多學子的麵對一個女人上下其手,是不是影響不好?
梁山伯不知道祝英台是女人,情有可原,可祝英台你呢?你難道忘了自己是女扮男裝了嗎?
很好,你竟然臉紅了?
蘇映秀偷偷用餘光看向馬文才,發現他正盯著祝英台紅豔欲滴的耳垂,目光深邃,若有所思,他一定發現祝英台耳朵上有針眼了!說不定已經在心裡懷疑起了祝英台的真實性彆。
就在蘇映秀想辦法打斷馬文才時,就見小惠姑娘忽然伸手指著馬文才,義憤填膺道:“昨晚就是他用弓箭射傷了祝公子!”
馬文才多驕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彆人往他身上潑臟水,卻無動於衷。
他剛想起身反駁,就感覺身旁掠過一道涼風,某個仍和他處於冷戰中的人,蹭的一下搶在他前頭站起來。
馬文才冷硬的心裡,就像被注入了一股玉液瓊漿,又甜又暖,他安穩坐著不動了。
送出“玉液瓊漿”的蘇映秀,皺著眉表情嚴肅道:“沒有證據,小惠姑娘還是不要妄下定論,以免冤枉了好人。”
小惠不服氣,“他算什麼好人!前天還故意為難祝公子和梁公子,讓人弄斷他們的桌椅,孤立他們,而且整個書院隻有馬文才有弓箭,不是他暗箭傷人還能有誰?”
蘇映秀語氣平靜,條理清晰道:“馬文才昨晚整夜同我待在房間並未外出,你說他傷了祝英台,難道他會分·身·術不成?而且弓箭這種東西並非是什麼貴重物品,書院為了給學子練習箭術,庫房就有許多存貨,再不濟派人下山買一張,也是輕而易舉。”
老好人梁山伯也讚同蘇映秀的看法,“對啊小惠姑娘,永安兄說的有理,凶手使用弓箭做武器並不能代表什麼,說不定就是有意嫁禍給馬文才,故意加深我們之間的矛盾。”
“英台你昨晚看到行凶者的麵目了嗎?”
祝英台搖了搖頭,說:“昨晚天太黑了,那人離得遠,又蒙著麵,我看不清,隻知道他穿著和我們一樣的衣服。”
小惠他們除了弓箭這個有點刻意的行凶武器,和馬文才與祝英台有矛盾,以及衣服這個有跟沒有一樣的線索外,並沒有任何關鍵性證據就確定凶手是馬文才。
而馬文才卻有品行優良的蘇映秀擔保作證,他整晚一直待在房間沒有出去,所以現場大部分人還是相信馬文才不是凶手。
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為什麼要撒謊幫我?”人群散去,馬文才忍了一會沒忍住,表情不自在道,“你明明知道我昨晚出去了一會,我有時間作案的。”
“……”蘇映秀略慌,她該怎麼解釋。
實話實說?
當然是你出門時一臉內急,回來後表情放鬆,身上還帶著一股茅房獨有的味道。
馬文才離開的時間雖然不短,但也絕對不長,如果他在那段時間還能抽空去殺祝英台,蘇映秀真要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不過,這話要真的說出來,馬文才絕對會惱羞成怒,拿箭射死她吧?
“我當然是因為相信你啊!”蘇映秀笑容真摯,身上散發著聖母的光輝,“你性格雖然不討喜,但絕對做不出偷襲人這種卑鄙行徑。”
而且誰不知道你馬公子財大勢大,在書院你就差學螃蟹橫著走了,誰得罪你,哪兒還用晚上偷偷摸摸去傷人,大白天就敢把人綁了,當箭靶子!
不知道蘇映秀內心活動,第一次被人全心全意信賴,馬文才內心感觸極大,他目光堅定道:“放心,我一定找出凶手,給你一個交代。”
“啊?”蘇映秀滿頭霧水,難道不應該是找到凶手給你洗清冤枉,給祝英台一個交代,這裡麵有她什麼事嗎?
還有彆以為我幫你說話,就代表冷戰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