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楚留香回到擲杯山莊, 把證物“胭脂盒”交給左輕候。
左輕候隻粗略看了一眼就放在一邊,比起證物他更好奇楚留香怎麼去了這麼久?
“以你的輕功不應該啊?”他問。
“彆提了, 運氣不好,遇到點小麻煩。”楚留香眸光閃了閃,腦海裡浮現出那個神秘莫測的蘇秀秀的音容相貌,尤其是對方刻意勾引那段,簡直回味無窮,令他喉頭不禁滑動了一下。
等楚留香好不容易從活色生香的回憶中清醒過來,就注意到左輕候正若有所思的凝視著他, 眼神裡是透著看透一切的了然。他立馬反應過來,掩飾性地低咳兩聲, 趕在對方揶揄他之前, 轉移話題道:“明珠所說我都一一查證過了,且施小姐也已經香消玉殞, 兩邊太過巧合,二哥對此有何看法?”
左輕候像是想起來什麼, 語氣輕鬆不複先前憂愁,道:“關於明珠所說施小姐借體還魂一事,賢弟不用再調查了,純屬子虛烏有。”
“哦?”楚留香露出意外而好奇的神色。
左輕候眉目舒展, “賢弟有所不知,就在剛剛,有一小乞丐敲門送來一封信。信是給明珠治病的那位老先生所寫, 言明已經知道了明珠現在的狀況,原因是那枚丹藥的副作用,還說救人救到底,天一亮就來給明珠看診。”
“是嗎?”楚留香擰眉沉思, “可知道這件事的人隻有我、二哥和張大夫,如此短的時間裡,我們又不曾走漏消息,那位老先生是從何處得知?”
“這......”之前沒想到這點,經楚留香提醒,左輕候也困惑了。
正在兩人麵麵相覷之時,角落裡突兀響起管家打哈欠的動靜。
這主子不休息,做下人的就得陪著熬,從旁添茶倒水,等候吩咐。
左輕候這意識到現下是深更半夜,立即詢問管家,“客房可收拾妥帖了?”得到肯定答複後,於是對楚留香言,“先彆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明日當麵問一問老先生就全都清楚了,賢弟你來回奔波甚是辛苦,還是先回房休息,養足精神。”
“不用了。”楚留香拒絕道:“眼看天就快要亮了,彆來回折騰了,我就在這陪你等吧!”
習武之人,一兩晚不睡覺,照樣精神抖擻。
楚留香這樣說,左輕候也並未堅持,就隨了他的意。
於是兩兄弟端坐中堂,眼瞧著廳外那一小片天空中,烏沉沉的雲霧隨著時間的流逝,緩緩隱去,明亮的玉盤逐漸變得虛幻而透明。院中樹梢上的鳥雀唧唧地喚出自東方傾瀉下的第一縷陽光,似朦朧的羅紗般的□□色慢慢在潔淨清涼的天空伸展開去。
又過了一會兒,青藍色的曙光靜悄悄穿過廳堂,落在椅子裡正閉目養神的楚留香臉上,營造出了一種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的氛圍。
而感覺到了從眼皮上傳遞出的融融暖意,楚留香嘴角上翹,輕輕睜開雙眼,眼裡的光彩澄澈又溫柔,令人心馳神往。
天越來越亮,左輕侯坐不住了,開始在廳裡不住地徘徊,眉毛擰成麻花,背在身後的手心裡捏了兩把汗。
他時不時抬頭瞅一眼大門口的方向,眼神焦急中帶著濃濃的期待。
楚留香看出他的急躁,寬慰道:“二哥有點耐心,既然老先生特意送信上門就一定會準時前來,彆著急。”
左輕侯沉重地歎了口氣,“能不急嗎?明珠的身體不徹底好起來,我這心裡始終是惴惴不安。”
話音剛落,隻見他眼中驟然迸射出狂喜的神采。
楚留香立刻意識到等的人來了,於是起身追在左輕侯身後,前去迎接貴客。
老大夫的出現方式和上次離開時一樣,神出鬼沒。
好似“嗖”地一下憑空出現。
都挺突然的。
嗯?楚留香心中一動,腳下步伐就慢了兩分。
怎麼有種莫名的熟悉?似曾在哪裡見過?
可無論他怎麼琢磨,都想不出此刻的微妙感來自何處?
無法,楚留香隻得暫時將之拋開,眼下明珠的病更重要。
快步走在前麵的左輕侯情緒激動,感激無比道:“神醫您受累特意來這一趟,明珠的病就拜托給您了。”
老大夫端得是一派世外高人的姿態,淡淡道:“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
二次登門,麵對左輕侯截然相反的殷勤態度,老大夫始終不卑不亢,既沒有自得也沒有高興,這點從他走路姿勢中的悠然之態就能看出來。
老大夫今兒穿了件赭色的大袖長袍,一張臉頗為紅潤,幾乎沒有皺紋;花白的頭發和頜下銀須收拾得十分潔淨光彩,根根順理飄揚,不僅注重保養還愛乾淨。
還有他的眼睛很明亮,甚至是清澈,裡麵找不到絲毫屬於老年人的渾濁感,但充滿智慧和閱曆沉澱的敏銳眼神又在告訴彆人,這的的確確是一位練達世事的晚耄老者。
楚留香仔細觀察著老先生的舉止神態,沒有看出有哪裡不對勁,可直覺卻告訴他,眼前的“高人”身上有種違和感,具體是哪裡他說不上來,但楚留香相信自己的直覺。因為正是靠著這股直覺,才讓他數次死裡逃生。
楚留香不準備把他的猜測告訴左輕候,一來並無證據,無法取信;二來明珠還需要對方診治,不能打草驚蛇,所以他打算先暗中觀察,若對方另有圖謀,正好捉賊抓贓。
在他心思電轉間,左明珠的閨房已近在咫尺。
老大夫步伐穩健,腰板直挺,跟左輕候說話的聲音也甚是洪亮,“咱們醜話說在前頭,一會兒無論老夫用什麼手段給令千金診治,都請左莊主不要橫加乾涉,衝動阻攔。”
左輕侯聽此言心裡七上八下,猶豫片刻,卻還是保證道:“隻要是為了小女好,左某定不會打攪神醫的治療。”
怕老大夫不放心,左輕侯還一把扯過楚留香的胳膊,“有賢弟在旁邊看著,若我哪裡做的不妥當、不理智了,我賢弟也會出手。”
楚留香微微頷首,“請老先生放心。”
“那就好。”老大夫意味深長地看了左輕侯一眼,抬腳,邁過門檻進到房裡。
落後一步的左輕侯,被那個眼神看的心裡直發慌。
房裡,原本左明珠正坐在妝台前,眉眼帶著春意,手裡細細摩挲著情郎贈於她的信物。突聽見院裡傳來腳步聲,慌忙藏好心愛之物,接著飛快蹬掉繡鞋,爬上床,蓋好被,裝出一副氣若遊絲的病弱樣子,等著來人進來看她彪戲。
老大夫一馬當先進屋來,視線瞟過床邊腳踏上擺的歪七扭八的繡鞋,心中好一陣嗤笑,馬腳都不曉得藏嚴實,還指望騙過錦心繡腸的楚留香,估計也隻能糊弄一下關心則亂的左輕候。
左明珠沒想到先映入眼簾的是個陌生老頭,因為時刻準備著開演,所以她很幸運的捕捉到老頭看向她繡鞋的那個微妙眼神,疑惑間順著低頭看去,霎時間讓她心驚肉跳,完了,該不會被這個精明的老頭給看穿了吧?!
左明珠緊繃起心神,死死盯著老頭,等著對方向她發難,自己好迅速做出應對。
可事情卻沒有按照左明珠的預想發展,隻見那老頭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現似的,目下無塵地坐在床邊,抓過她的手就開始把脈。
從把脈這一舉動,左明珠就確定了這老頭的身份,定是父親又給她請來的名醫。
可對方這番明明看出破綻卻視而不見的態度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她想多了,也對,一雙亂放的繡鞋根本說明不了什麼。
左明珠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逐漸緩解了緊張的情緒,彪戲的精神頭上來了。
她開始掙紮著不讓老大夫把脈,衝左輕候和楚留香大喊大叫,“都告訴你們多少遍了我不是左明珠,我是施茵!不管你們請多少大夫來,都是一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