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聲點,彆吵到蘇女俠睡覺。”
這就是有了媳婦兒忘了爹嗎?
八貫急得眼珠子都紅了,也不知道誰才是親兒子。
“我的太子爺呦,現在都火燒眉毛了,您先把蘇女俠放一放,多想一想宮裡的皇上。”
“彆急。”
朱壽安慰他。
八貫:“……”
他好想替皇上打太子一頓,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監。
“怎麼能不急呢?”
萬一您趕不上見皇上最後一麵,您事後就該自責了。
朱壽也有他的理由。
“寧王派來的死士沒能完成刺殺任務,估計現在正擱回京的路上守株待兔,說不定埋伏的人數已經翻了幾倍。我們要順利回到京城,沒你想的那麼容易。”
這隻是朱壽為什麼不著急的原因之一。
“而且你就那麼肯定父皇真的病危了?以前他裝病騙我的時候還少嗎?這次肯定還是假消息,目的就是為了誆我回京。”
八貫覺得主子說的有道理,可仔細想想又不對。
“皇上是經常裝病騙您,可之前哪次都沒有像這次興師動眾啊!”
朱壽表情微變,眼神有了擔憂。
八貫繼續說著自己的分析。
“而且皇上病危這可是大事,嚴重的話是會動搖國本。京城離揚州這麼遠,衙門還敲鑼打鼓地宣傳,怎麼看都不像是為了騙您回去,故意放出來的假消息。”
朱壽頓時坐不住了,滿心焦躁,他怎麼沒想到呢?
一定是父皇總騙他,上當的次數多了,就讓他對生病這件事起了抵觸心理。
不行!他必須立馬回京!
這一刻,朱壽連心上人也拋在了腦後。
“收拾東西回京!”
朱壽站起來就要朝外衝。
這下換八貫攔著他了。
“您剛才還說寧王派了殺手埋伏在路上,現在怎麼不管不顧了。”
朱壽勉強抑製住心中的急切,垂頭喪氣地重新坐下,絞儘腦汁開始想對策。
“怎麼辦?怎麼辦?”
八貫轉著圈想著辦法,邊思考邊說個不停。
“皇上病危,您是非回去不可的!奴才說句大不敬的話,宮中還等著您主持大局呢!要不咱聯係附近的守軍,一路護送您進京?”
朱壽也想過聯係軍隊,但他不能確定揚州督師和寧王有沒有勾結,萬一兩人是一夥的,他豈不是羊入虎口。
就在朱壽糾結要不要冒險時,驀地他鼻子在空氣裡吸了吸,然後皺著眉,用手在麵前扇了扇。
“廚房的煙囪堵了嗎?哪來這麼大一股煙味。”
聞言八貫向房門口看去,見有灰色的煙霧正從縫隙裡鑽進來。
他快步過去打開門,滾滾濃煙瞬間撲麵而來,嗆得人直咳嗽。
外麵也是亂糟糟的,所有人都在喊著快救火。
“主子爺,客棧好像失火了!”
會不會是那些殺手們乾的?八貫後麵的懷疑,還沒來及說出口,就見朱壽臉色一變,喊了聲“秀秀”,人瞬間似炮.彈般衝了出去。
八貫也想到在隔壁睡覺的蘇映秀,緊跟著追了出去。
熟料,朱壽在門口走廊和拿劍的蘇映秀撞了正著。
眼見蘇映秀被他撞得身體向後倒去,朱壽趕緊拉住她的手腕,將人一把拽向自己,然後就抱了個滿懷。
“沒事吧?”
蘇映秀此刻顧不上兩人曖昧的姿勢,在穩住身形後,立即從朱壽懷裡退開,用手帕捂著口鼻,甕聲甕氣對朱壽道。
“火勢太大了,先出去再說!”
朱壽麵色凝重地點點頭,朝後喊了聲“八貫跟上”,直接拉著蘇映秀拿劍的手腕,兩人越過欄杆,從二樓走廊跳到一樓大堂,沒有絲毫停頓地朝著門口的大街上飛奔。
出來以後,朱壽第一個關心蘇映秀有沒有被燒到哪裡?
得到她一切安好的回複後,轉而去關心八貫怎麼樣?
八貫除了在逃跑時,不小心嗆了一口煙,現在嗓子火辣辣的疼外,其它地方都沒事。
“沒事就好。”
朱壽眼含擔憂,十分關切地盯著在夕陽下濃煙滾滾的客棧。
他擔心這把大火是隱藏在暗處的殺手放的,此刻內心非常自責,覺得自己不該明知道有人要殺他,還選擇住在人多的地方,連累了客棧裡的其他客人。
“希望不要有人受傷。”
朱壽真誠地祈禱。
終於負責救火的捕快帶著工具姍姍來遲,和客棧的夥計,以及圍觀的百姓一起澆水滅火。
朱壽也加入了進去。
主子乾活,八貫作為奴才,隻能跟進腳步。
蘇映秀也想幫忙,卻遭到朱壽的言辭拒絕。
他難得這麼嚴肅,蘇映秀沒有堅持,依言退到安全的位置。
從客棧逃出來到現在,朱壽所有的焦急和擔憂、愧疚與自責全部落入蘇映秀的眼中。她目光閃動了一下,眼睛專注入神地、含著複雜的感情凝注著朱壽不停忙碌的背影;看著他為了救火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滿身灰塵,心中第一次萌生出“嫁給這個男人也不錯”的想法。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感受著從心底帶來的悸動,蘇映秀輕輕咬了咬唇瓣,紅了臉頰。
等大火完全撲滅了,月亮已經代替太陽出來工作。
朱壽臉上帶著慶幸回到蘇映秀身邊。
“還好,沒有人傷亡。”
蘇映秀略有些遲疑地從懷中掏出乾淨的手帕,微微上前一步,伸出手來幫朱壽擦拭臉上的汗水和汙漬。
突然得到這麼好的待遇,朱壽表現的受寵若驚。
心上人幫他擦汗,他動都不敢動,全程像根木頭,傻呆呆地注視著蘇映秀。
蘇映秀被他火熱的、含情脈脈的目光,看得臉頰發燙,不禁在心中慶幸現在天黑了,臉上的紅霞沒那麼明顯。
“你自己擦吧!”
蘇映秀把帕子甩在朱壽的身上。
這可是心上人的帕子,朱壽慌慌張張用手接住,卻舍不得再用它擦汗,反而是仔細疊好,珍之重之放進懷裡。
蘇映秀注意到他這一舉動,心裡湧起一股甜蜜,對朱壽的好感暴漲一大截。
默默隱身的八貫一直偷偷觀察著事態發展,眼見主子把蘇女俠盯得害羞了,頓時不再躲著。
“爺,蘇女俠,這裡是不能住了,咱們換一家客棧?”
提起被火燒了的客棧,朱壽眼裡的熱切逐漸褪去,他語氣沉重道。
“這家客棧受了無妄之災,老板和客人都損失慘重,就這麼走了我於心不安。”
八貫想問那主子爺您有什麼打算?就見麵前的蘇女俠,臉色一冷,盯著某個地方突然躍起,整個人如一隻秋雁,靈巧而輕盈地飛上客棧的屋頂。
朱壽雖然不知道蘇映秀有什麼發現,但他不放心讓她單獨行動,擺開架勢,正準備使出輕功跟上去看看。就見蘇映秀手裡拎著一個撲騰來撲騰去的東西,踏著皎潔的月色飛了回來。
撲通一聲,蘇映秀把手裡的“東西”扔在地上。
地上的“東西”發出哎呦一聲,原來是個人。
朱壽借著月色仔細看了看,發現這人竟然是白天在街上把他當成小偷,隔壁百花樓的小姑娘。
朱壽看了一眼邊揉屁股,邊惡狠狠瞪著蘇映秀的姑娘,又看了一眼神情淡淡的蘇映秀,搞不清楚她怎麼就把這個小姑娘給抓來了。
蘇映秀注意到朱壽眼裡的迷茫,解釋道。
“剛剛我看到她鬼鬼祟祟趴在客棧的屋頂。”
頓了頓,她補充道。
“之前你們救火的時候,我曾在屋頂看到了一片一閃而過的衣角,當時隻顧著看……咳咳,當時我以為眼花了就沒在意,但現在想起來,我看到的那一片衣角,正是她身上的衣服。”
聞言朱壽再看芊芊時,目光變得犀利,身上充滿威嚴。
“說!你躲在上麵乾什麼?客棧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被人抓了個正著,芊芊也懶得抵賴,蹭地從地上站起來,胡亂拍拍屁股上的土,梗著脖子,睜大眼睛回視朱壽,用無所謂的口吻道。
“是我又怎樣?我乾什麼輪得到你管!”
“怎樣?”
朱壽怒不可遏。
“常言道水火無情,你知不知道放火是會燒死人的!”
芊芊撅著嘴,不服氣道。
“你彆小題大做,我有分寸的,我隻是放了一把小火,頂多煙多了一點而已。”
“小火?你自己回頭看一看,客棧都燒沒了大半,你居然有臉說這是小火?難不成一下子燒掉整個揚州城,在你眼裡才算是大火?”
朱壽被氣得胸膛快速起伏,鼻子不停的搧動,牙齒咬的咯吱吱響。
之前以為客棧起火是受他連累,朱壽心裡都快要自責死了,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這女人搞的鬼。
蘇映秀見芊芊被朱壽的吼聲震住,一時間不敢說話,問出關鍵問題。
“你為什麼放火?彆告訴我,是為了好玩。”
芊芊偷瞄了一眼臉色臭烘烘,被氣的眉毛倒豎的朱壽,低下頭,用細若蚊蠅的聲音回答道。
“因為我想讓客棧先暫時關門整頓一段時間。”
蘇映秀皺眉,她覺得芊芊在說謊騙她。
“據我所知,青樓和客棧並不存在商業競爭。”
芊芊忽然變得氣急敗壞,破罐子破摔道。
“還不都怨皇上!他老人家早不病危,晚不病危,偏偏在這個關頭病危,我如果不幫百花樓想辦法賺到銀子,我就……”
芊芊咬著唇,說不下去了。
蘇映秀冷眼看著芊芊一臉難堪受辱的表情,心裡對她未儘的話有了猜測。
“你!”
朱壽對芊芊竟敢把黑鍋扣到他父皇頭上的說辭,感到氣憤異常,這可是大不敬之罪!
“真是個死不悔改、巧言令色、心腸歹毒的刁婦!你可知你已經觸犯了律法?你這是意圖殺人!”
“不是沒死人嘛!”
芊芊看起來滿不在乎。
“到現在你居然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事?!”
要不是看在芊芊是個女人,朱壽的大巴掌早朝對方臉上扇過去了。
“殺人未遂也是殺人!不行,你跟我去衙門!”
說著,朱壽去抓芊芊的胳膊。
“我不去!”
芊芊終於害怕了,可見她心裡是清楚自己在犯罪。
但她依然不覺得自己有錯,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芊芊使勁去掰朱壽抓著她的手,身體不停地往後退,拿出女人一哭二鬨三上吊的本事,哇哇大哭起來。
哭自己沒爹沒娘是個孤兒,哭父母生而不養把她拋棄在青樓,哭自己天天受人欺負,總之把自己形容得慘不忍睹。
朱壽心軟了,他本就是個善良的人,聽聞芊芊的遭遇這樣悲慘,抓著她的力道不禁鬆了些。
芊芊哭就是為了影響朱壽的注意力,感覺胳膊上的力道沒那麼大後,猛地用力一甩,逃脫朱壽的挾製,然後頭也不回地跑進百花樓。
朱壽察覺上當,惱怒道。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彆以為躲進老巢我就抓不到人了?”
朱壽氣衝衝地朝百花樓大步走去。
蘇映秀和八貫對視一眼,無奈跟上。
因為衙門有令,所有人禁酒、禁賭、禁葷、禁嫖,百花樓沒有生意,金花大娘就在芊芊的提議下,把青樓改成了客棧。
朱壽三人一進大堂,立刻就有打扮成男性夥計的妓.女迎上來,嬌滴滴的問他們是吃飯還是住宿?
朱壽環顧四周,沒有發現那個放火的野丫頭,就問道。
“你們這裡有沒有一個年輕的小姑娘,看起來膽大妄為,說話潑辣刁鑽,穿著……”
不等朱壽把衣著相貌形容出來,女扮男裝的夥計就了然道。
“客官您說的是芊芊吧?芊芊她傍晚的時候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回來沒有,那就是個瘋丫頭,到處野。”
朱壽剛想說他是親眼看著那丫頭跑進來的,人怎麼可能沒回來!就聽圍坐在樓梯口下麵,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一群女人在聊天中提到了“芊芊”這兩個字。
他瞬間豎起兩隻耳朵去聽。
蘇映秀也好奇地看過去。
那些人都是百花樓的妓.女,她們正在商量要如何在不觸犯衙門規定的情況下,把芊芊的開懷之夜拍出最高價。
果然是因為這個。
即便是不認同芊芊偏激的做法,出於女子的身份,蘇映秀不可避免地對她升起一抹同情。
朱壽也是一臉複雜。
他已經十八歲了,不是什麼都不懂的純.情小白兔,心思電轉間,明悟了芊芊為什麼要用那種極端的方法攬客。
月光如流水,靜靜地傾瀉在夜色裡。
三人再次回到“煙花三月”外麵。
朱壽徑直走進空無一人的客棧,四處都充滿燒焦的味道。
正如芊芊所說,她隻是想讓客棧關門休整幾天,並不是真要鬨出人命。
所以客棧的一樓大堂受損嚴重,二樓、三樓情況還好,朱壽找到落在房間的行李,裡麵的大額銀票被火燒成了灰燼,隻剩下一錠金子和幾兩散碎銀子保存了下來。
朱壽覺得難以啟齒,但他還是向蘇映秀開口了。
“早知道就把買衣服的錢還給你。”
省得白白便宜了一把火。
蘇映秀沒問他借錢的原因,轉身就去給朱壽拿錢。
事實上,她留在房間的銀票也被燒了,但好在蘇映秀習慣把銀子分開放,一份丟了或者被偷了,還有另一份可以用。
所以除了隨身攜帶的銀票和碎銀,逐日背上的馬鞍裡還藏了幾張大額銀票。
馬廄在後院,離得遠,蘇映秀早就去看過了,並沒有起火。
朱壽把從蘇映秀那裡借來的銀票,連帶自己那一錠金元寶,偷偷放進了客棧老板暫住的後院偏房裡。
同時附上一封信,言明這些錢是給客棧和之前居住的客人們的賠償。
朱壽覺得那些錢應該夠了,如果不夠,隻能等他下次來揚州,身上有錢了再補上。
解決了橫亙在心口的一件大事,朱壽輕鬆了不少,招呼蘇映秀和八貫道。
“走,我們搬去百花樓住,順便把損失的銀子都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