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小太子鍥而不舍,連帶著小二皇子也咬著指節嘟囔,“夫…君,夫君……”
卿唐臉紅的幾乎要冒煙,還是林肅一人腦袋上拍了一下道:“如此為難師母,也非君子之道。”
“少爺!您……”您怎麼亂拍太子和皇子的腦門呢?
卿唐幾乎嚇的跳了起來。
可小太子和二皇子卻對此舉十分的習以為常,反而看著林肅的目光帶著幾分的濡慕之情。
小太子恭敬行禮道:“師母,學生知道錯了。”
卿唐本欲還禮,卻瞥見林肅挑眉,笑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卿唐喜歡孩子,也無什麼君子遠庖廚的習性,自是一應吃食皆是準備,被兩個小豆丁一哄的開心,連林肅給他買的乾果糖果都是拿出來了。
“師母與先生真是一對璧人。”小太子坐的端端正正,即便手中抓著乾果,似乎也比平常的孩子多了幾分不可冒犯之意,隻是說出來的話卻讓卿唐欣喜。
卿唐拿著小錘給二位砸乾果,兩小隻自是吃的不亦樂乎:“我從未在宮中見過此種果實,想來也隻有林先生家中有了,先生真是疼愛師母。”
“少爺他是懂得疼人。”卿唐小聲說道。
林肅在一旁坐著,聽他們童言童語並不貿然插.嘴說話,二皇子卻是突然從凳子上挪了下去,將手中的果子遞到了林肅的麵前,仰著雪白的小臉糯糯道:“先生,果子。”
“多謝二皇子賞賜。”林肅笑著接過丟入了口中。
小太子也是有樣學樣,從卿唐那處拿了剛剛剝好的果仁便往林肅這裡獻殷勤。
二皇子也不甘示弱,二人你來我往,一趟趟的跑,就像是辛勤搬運果實的鬆鼠一樣。
林肅剛開始還給些麵子吃了,後來卻是直接納入了袖中口袋之中。
倒是卿唐茫然失措,總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無情剝殼的工具人,不過他手下不停,林肅瞧他舉動輕笑了一聲。
兔子再大也是純良的,狐狸再小也是狡猾的,兔子若想玩過狐狸,還是想想怎麼投胎再生比較好。
小太子並不能經常出宮,隻偶爾能被林肅帶到宮外,每逢此時宮廷禁衛也是將林府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的。
這樣和平的年代也不是沒有人心存妄想,試圖對皇後嫡子動手,隻是絕大多數皆是被宮廷禁衛攔下了,至於那偶爾的漏網之魚,雖是引起了院中之人的驚慌,可還來不及靠近那玩耍的三人,便被林肅手中的茶盞擊碎了膝蓋骨。
瓷器易碎,落地而亡,可林肅隨手擲出卻讓堅硬的骨骼直接粉碎,想也知道那雙手若是想要捏碎一人的喉骨會是怎樣的輕而易舉。
此事無從隱瞞,那刺客被收押之時昭陽帝便已經知道事情的始末了。
有一人文武雙全,文能治世,武能開疆,那一手功夫便是宮廷近衛看了也是甘拜下風,拈葉飛花,若他靠近自己時想要殺人,隨意一物都能要了自己的性命。
若有這樣的人在身側,服從之時還好,可是若不服從,當如臥榻之側有他人酣睡。
“這樣的人若是做皇帝,想必也是不輸給朕的。”昭陽帝感慨道。
內侍聽聞,皆是跪了一地:“陛下多慮了。”
“有這樣的才能卻能引而不發。”昭陽帝想想自己主動靠近,或是對林肅毫無防備的次數歎道,“朕又不是說他想做皇帝,你們惶恐什麼?”
若是他人,他必然寢室難安,可換成林肅,昭陽帝想要防備於他,卻發現沒有什麼好防備的,林肅便是當了戶部尚書也好放權,不攬權於自身,又無親族頻頻舉薦,連門生都沒有收一個,若他要致仕歸家,舍不得的也會是他這個皇帝。
有能力卻無野心,昭陽帝實在提不起防備之心來。
內侍們紛紛低頭不語,昭陽帝又道:“你們覺得若朕要林大人當太子他們的武師父可行否?”
內侍們皆答:“陛下聖恩,想必林大人不會拒絕。”
心中卻皆是想到,連這事都要交給林大人,林大人他當真不會辭官麼?
昭陽帝得到肯定,心中覺得滿意,隻是遭到了林肅無情的拒絕:“陛下,臣手無縛雞之力,戶部正忙西北戰事,臣□□乏術。”
他說的有理有據,昭陽帝心知不能勉強,可是他為人父,自然希望兒子能有最好的師父來教:“林愛卿過謙了。”
“或者臣將戶部事務移交,正好全心全意教授太子殿下。”林肅笑的恭敬。
若他將戶部移交,隻怕沒幾個月裡麵就得出點兒問題,這絕對是明晃晃的威脅,昭陽帝笑道:“不必了,朝堂之事最為重要,朕自給禦兒尋另外的武師父便是了。”
“多謝陛□□桖。”林肅謝恩告退。
留下心有不甘的昭陽帝自己發脾氣:“你說朕要用他,他還要推拒?”
內侍連忙附和道:“是林大人辜負了陛下的好意。”
“他也的確忙碌,是朕強人所難了。”昭陽帝瞥了他一眼,“你這話不許傳到外邊去。”
內侍連忙跪地道:“是,奴婢多嘴了。”
好的壞的都讓陛下說了,做奴婢可真難。
昭陽帝到底沒有得償所願,隻是以往朝堂上說不過林肅恨不得跟他掰腕子的老臣們消停了很多,心中嘀咕不已,這林大人看著文質彬彬,手指也是修長白皙,不像武人那般粗糙,怎得會生那般的巨力?
杯蓋擊碎膝蓋骨,真是想想都覺得痛,若真要掰腕子,誰知道他手中的笏板會不會直接給人開瓢?
林肅清淨了,心情自然也就舒暢了很多。
轉眼三月,春闈又至,林肅入閣拜相,當真是封無可封的第一人,便是比起當年如日中天的吏部尚書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科舉取士,官員調度,全是集中在了這春暖花開的三月。
卿唐的春闈林肅無法作陪,但他入院與出來之時林肅皆是會前往,直到最後一場,卿唐從貢院之中走出,眉眼含笑,風度翩翩,含笑與他人見禮,隻在找到林肅的馬車時眼睛亮了起來。
那樣的姿態儀容讓林肅難得想到了初見齊清逸的場景,隻是卿唐眼中的純淨一如往日,並無半分被這世道所磋磨,那份鮮活配上如今的氣韻,當真是吸引他人眼球。
“那人便是戶部尚書林大人家的那位吧?”
“當真是風度翩然,隻可惜喜歡上了男人。”
“你知道什麼,當初這位可是從那種地方出來的,尚書大人一手調.教,上次得了解元,想來此次春闈不會太差的。”
“尚書大人當真是厲害之人,可惜從不收弟子。”
卿唐與他人匆匆見禮,步態雖仍持君子風度,卻是帶了幾分難言的急切。
貢院門前馬車到處都是,嘶鳴之聲此起彼伏,便是有彆的馬車從此處經過,也並不顯眼。
一隊從城外來的車隊緩緩經過,車窗拉開了一個縫隙,有人從中往外瞧著這貢院外的熱鬨場麵,眸中情緒微動,在看到卿唐的身影時直接拉開了半扇窗:“怎麼會是他?!”
車中所坐之人不是彆人,正是剛剛從清河府重回京城的齊清逸。
他為官奴三年期早滿,隻可惜身為庶人也無法從楊府脫身了,因為失去楊丞的庇佑,他連最簡單的做活都會遭到彆人的唾罵,說他不知廉恥,說他欺世盜名,說他是罪臣之子,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最嚴重的便是他是個賤人,便是是個庶民,也如倌館小倌無甚區彆了。
楊家父親升官,連帶著楊丞也入了京城之地,隻是沒想到會剛好碰到春闈考試結束。
春風帶著微冷,拂到麵上時又有些潮濕,可待那白衣青年卻如母親般慈愛,細柔的吹在他的衣擺上,讓他發帶飛舞,衣襟如風。
“清瓊兄……”
他聽到有人喚他,那翩翩公子帶著和善的笑意回禮,複又前行。
那副麵容與他有八分相似,他曾經見他之時隻覺得他出身那種地方,日後便是陪在林肅身邊也不過是做那等事情,同他如今彆無二致,可是現在卻發覺是不同的。
“你在看什麼?”楊丞問道,並湊到了窗邊,在看到那發帶飛舞的青年時睜大了眼睛,“那是何人?”
“大人糊塗了,那是林尚書家裡的那位。”小廝看了一眼說道,“您之前中進士時不是見過麼?不過這位總覺得與以前不同了許多。”
是不同了許多。
有美一人,如圭如璧,清瓊,清澈如同瓊玉一般,當真是人如其字。
楊丞看的目不轉睛,竟想到了多年前初見齊清逸時的怦人心動,步不能移,隻是如今共處一室,隻覺得相看兩厭,再無當初那般的憐惜了。
“怎麼,楊公子莫非又看上了他?”齊清逸的語氣帶著些許從前沒有的尖酸刻薄,嘲諷的意味深重,“還真是隻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殊不知這林卿唐從前給我提鞋都是不配。”
“你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如今的你給他提鞋也是不配。”楊丞反擊道,“你自己往那裡看。”
戶部尚書的馬車並不如何奢華,卻簡約大方,林卿唐上車之時車門打開,從中伸出了一臂,影影綽綽卻看不清其中之人的麵容,林卿唐笑了一下將手放了上去,被牽入了馬車之中再不得見。
那牽人之人是誰當真是一目了然,眾皆嘩然,有人隨馬車前行行禮道:“車中所坐可是尚書大人?”
“尚書大人當真不收門生了麼?”
“若不能為官,隻怕今生都無法一睹尚書大人風采了。”
馬車之中能夠聽見外麵的聲音,但馬車之內的畫麵卻是不便於外人看的。
卿唐被細細吻著,正是情濃,初初分開時笑道:“他們若知道他們堪為天下學子表率的林大人如此急不可耐,恐怕是要跌掉下巴了。”
“我吻我的妻,又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他們何乾?”林肅用拇指擦了擦他的眼角道,“這幾日辛勞,眼角都有些發青了,回去好好休息。”
卿唐在外人麵前還能持君子風度,在他麵前卻是隻有一片濡慕之情,他尋了個舒適的姿勢靠在林肅懷裡,抱著他的腰身道:“少爺,旁人都說我的字好。”
清澈如瓊玉,卿唐從前不知他在少爺心中竟是這般形象的,直到此字由少爺親手所寫,抱著他告訴他這是他加冠後的字。
每每念來,都覺得舌尖微甜。
“字如其名。”林肅摸了摸他的臉頰道,“清瓊。”
“嗯。”林卿唐應了一聲,少爺喚他又與自己默念時不同。
馬車駛離那處,齊清逸扒著車窗看著那馬車,手指指節泛白,渾身顫抖:“他憑什麼?他憑什麼?!他一介小倌出身,憑什麼出入貢院之地,也不怕臟了……啊!”
齊清逸捂住了臉,楊丞放下了打他一巴掌的手,探身過去去拿下他的手掌:“讓我看看打疼了沒有,你也是,我不是告訴過你那林卿唐的賤籍是陛下恩赦的麼?如今京中之人隻敢隱晦提起,你卻是口無遮攔,是想給楊家惹禍麼?”
車窗關上,齊清逸木愣著任他給自己擦藥,目光瞥向他時升起了一絲怨毒。
春闈放榜,林卿唐得中會元,林府得到消息時林父跌坐在了椅子上,知道此事他再也沒有阻止的理由了。
繼室安分了許多年,也嘗遍了尚書大人母親的好處,隻是她的兒子考鄉試剛剛才過,雖是比那些考不上的要好很多,但是此次春闈卻是直接落了榜,一比林卿唐卻是不知道差了多少裡。
“老爺,望兒才是致遠的親弟弟,就算不教彆人,也該教教自己親弟弟不是?”繼室心中不是不氣自己兒子不爭氣,卻也對林卿唐眼紅的很。
林父歎氣道:“致遠拜相,陛下又賜了新的府邸,他如今尚未搬過去你還能逞逞威風,若他搬過去了,你覺得誰還會給你臉麵,人要懂得知足,不過這麼些年,致遠當初的話就忘記了麼?”
這麼多年,繼室一想起那日的林肅便心驚膽戰,此時一聽提醒,安分的坐回了原處:“我也是為了望兒啊。”
“望兒能不能成要靠他自己,他自己沒出息難不成還怪致遠麼?”林父申飭道。
年齡大了,對於男女情愛之事少有追求,耳根子也不如以前軟了,他知自己虧待了大兒子,林肅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已經是仁至義儘,不能再奢望太多,否則反殃及自身。
後悔麼?自然是悔的,可悔又何用?那孩子如今已經不會再需要他了。
繼室低頭揉著帕子道:“是,我知道了。”
陛下又賜新宅,林肅還沒有來得及過去看,這些年與父母同住,不同院落也不打擾什麼,他倒不拘謹,隻是卿唐偶爾請安問好,難免有不自在的地方。
“殿試時不必緊張,我必然在場的。”林肅寬慰道。
林肅官位高升,這些年來往官員雖不多,卻也不少,卿唐多多少少也見過,況且那朝堂之上除了少爺便隻有皇帝最高了,他連少爺都不怕,帝顏又不能直視,當真是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我知曉的。”卿唐麵上不見緊張,“能有如今的待遇,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雖說中會元時他覺得自己好像遭雷劈了一般不知所措,可是他其實沒有奢求能夠得狀元的,隻要能夠留在京中同朝為官便是心中所願了。
“若非為一甲,還需再考才能成為庶吉士入翰林院,既是要做,便一次做到最好,免得來回折騰的功夫。”林肅點了一下他的鼻尖道。
“是,多謝尚書大人教誨。”卿唐退後一步給他行禮道。
殿試趕早,林肅卻是比他更早一步入宮,考生林立,卿唐本是心中淡然,到了此時卻是心神提了起來。
他還記得多年前自己隻能坐在馬車中羨慕的那一幕,如今輪到自己,當要一償心中所願,成為讓彆人羨慕的存在。
殿試入內,步步前行,再到大殿之上行禮,三叩九拜,起身時卿唐瞟了一眼,看到了站在殿旁左側首位的林肅。
卿唐是見過林肅穿官服的,當真是高冠博帶,讓人心向往之,隻是少爺與他平日相處從不端官架子,偶爾耳邊細語的話傳出去旁人絕對不會以為這是尚書大人能夠說出口的。
而如今他立在首位上的,麵雖帶笑,卻是威嚴而不可冒犯,讓人心生敬畏,隻在與卿唐對視時微微柔和了一下,讓他心安了不少。
殿試最忌諱緊張,卿唐雖極力抑製,偶爾仍會腦袋空白,再加上那高座之上和殿上之人時不時投過來的目光,更讓他有幾分如坐針氈之感。
那些目光倒不是卿唐的錯覺,而是殿上的老臣難以置信的眼神,他們皆是見過齊清逸的,乍一眼看到林卿唐的時候當真以為自己老眼昏花了,隻能一看再看。
帝王更是好奇,他後宮佳麗無數,自有識美之能,自然是一眼便能看出林卿唐與齊清逸的不同之處,齊清逸高傲,生於世族大家,有才華又有些許傲氣也不為過,隻是偶爾清高了些,而林卿唐柔和,雖行事有章有度,有謙謙君子之風,可那隻是外表,那雙眼睛清澈含笑,著實不像這京城之地能夠養出來的人,讓人難以想象這人曾是倌館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