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之人誰都知道上河真人打的是什麼主意,這位弟子領回去,隻怕會成為他出氣的工具,即便宗門並不允許隨意殘害弟子,倒是師父想要折騰徒弟,有的是名正言順的理由。
楚汐看向了上河真人,垂在衣袖下的拳頭驀然捏緊,這人還真是打的好主意,同前世的卑劣還真是毫無二致,隻是前世趙峰未死,他還收斂一些,做出了一副正派真人的模樣,現如今卻是明目張膽了。
而這個門派之中,一位位峰主說是正道修士,碰到這種事情,卻連一個站出來說話的都沒有,名門正派,也不過是如此。
沈清溏看著上河微微動了一下眉頭道:“楚汐如今也是金丹修士,二十多歲的金丹修士比之本座當年也是勝上一籌的。”
上河真人乃是元嬰修士,即便在場峰主不乏元嬰修士的,但這修真界最怕得罪的不是君子,而是小人。
君子凡事都會光明正大的來,可小人的陰招卻是防不勝防且沒有底線,偏偏那些私底下做的事情誰也沒有證據,收了一個徒弟惹了一個不想惹的人,換到誰的身上也是不願意的。
“二十多歲的金丹期的確資質出眾,在這九霄仙門都可以直接自立峰頭了。”一位元嬰修士開口道。
一人開口,另外一位元嬰修士道:“本座與你的靈根屬性並不相符,但你若是不想拜上河為師,確實可以在這九霄仙門自立峰頭。”
自立峰頭名義上將不受上河真人的管控,同宗之間並不允許互相殘害,但那隻是明麵上,私底下的事情隻要沒有抓住把柄和證據,誰也說不準。
楚汐看向了一旁的沈清溏,深吸了一口氣拎起衣擺跪在了他的麵前道:“還請清霄真人收弟子為徒。”
沈清溏詫異的看向了他,一旁的上河真人陰陽怪氣道:“看來這位弟子真是心比天高,不想拜我為師,原來是看上了更厲害的。”
他不能不陰陽怪氣,若是彆的峰主總要給他三分顏麵,可是清霄此人天資縱橫,連宗主的麵子都未必會給,若真的收了徒弟,隻怕以後想要找這小子的茬也會麻煩的很,可他的子侄不能白死!
楚汐未曾理會上河真人,而是滿懷期待的看著沈清溏道:“弟子前來九霄仙門就是為了拜您為師,若是真人能夠收弟子為徒,弟子多年所得皆可獻給真人,請您收下我。”
這宗門之中,隻有這人持心純正,不會隨意害人,他隻相信他。
沈清溏知他處境艱辛,且那眸中濡慕之意深重,似乎真是為了他前來,以往不是沒有弟子想要做他的徒弟,隻是言說後轉投他門者眾多,真的願意留在外門隻為成為他的徒弟的一人也無。
如此罕見的靈根與資質,再加上這份心,或許沈清溏以前會願意收為記名弟子予以他一份庇佑,但是現在……
沈清溏垂目道:“抱歉,本座已經與之人約定不再收徒弟了。”
這便是拒絕了。
這是楚汐萬萬沒有想到的結果,他詫異道:“可是真人不是收了林肅做徒弟麼?”
沈清溏開口道:“正是與我徒兒約定此事。”
當日約定之時隻想著日後有那一個徒弟,專心專意教導於他,可到如今曾經的師徒情誼如今卻是變了許多。
楚汐驚訝非常,萬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與林肅有那樣的約定,那人如今已經接近而立之年,修為乃是築基,雖說資質天賦不算弱,可是木火靈根跟冰係靈根無半分共融之處,根本就不能夠傳承其衣缽,有如此約定,幾乎相當於讓清霄真人這一脈斷了傳承。
“你心心念念想要拜師,可是清霄真人明顯看不上你呐。”一旁的上河真人嘲諷道,“若你此時回心轉意,本座倒還可以收你為徒。”
“多謝真人,弟子恐無那個福分。”楚汐看向那上河道,“我不知道你的子侄是如何死的,隻知道你若認定我是殺人凶手,就會放過真正的殺人凶手,任由其逍遙法外。”
“這年輕人的話倒是有幾分道理。”一個元嬰長老道,“若是讓真正的殺人凶手逍遙,隻怕下次還會犯事,你那子侄在天之靈也不能安息。”
上河真人臉上明顯有些不甘,卻不能繼續發難,甩袖離開道:“罷了,本座就去尋覓一下真正的凶手,但你不要妄以為自己能夠就此洗清嫌疑。”
上河真人離開,沈清溏坐回了原來的位置道:“你想自立峰頭還是拜哪位為師都可以自己定。”
話語中卻是明顯不打算收徒的。
楚汐默默從地上站了起來道:“弟子此行隻是為了拜清霄真人為師,若是不成,便自請去外門,隻等清霄真人有一日能夠回心轉意。”
他這決定明顯未曾將九霄仙門峰主之位放在眼裡,似乎真的隻是為了做沈清溏落在了的徒弟而來,各峰峰主著實有些驚訝,一位峰主道:“清霄長老便是不能收為親傳,收為記名弟子也好。”
記名弟子與親傳自是不同,雖可享宗門資源,但是也隻是相當於掛在師父的名下,偶爾才得指點,即便不指點,也不會有人置喙什麼,並不費師父什麼功夫。
二十多歲的金丹修士在這九霄仙門也是稀缺資源,他們不想惹麻煩,可是清霄長老這樣的化神修士卻不是上河那個嗑丹藥上來的元嬰修士可以比的。
“答應之事不可輕易反悔。”沈清溏說道。
“真人答應之事可是立下了心魔大誓?”一位元嬰峰主問道。
若是立下了心魔誓言,一旦違背約定,將會反噬己身的修為,於道途不宜,那樣的約定確實不能夠違背。
沈清溏道:“未曾。”
可是約定就是約定,豈能因為未曾立下心魔大誓就隨意違背。
“要說這樣的約定還是你那徒兒太過於不懂事了,他乃是木火靈根,與你的冰靈根全無共通之處,這約定若是遵循,豈不是斷了你未來的傳承。”另外一個元嬰峰主道。
“此約定乃我許下,與他無關。”沈清溏說道。
旁人說他無妨,若是說他的徒弟,總是會有那麼三分的不悅。
那元嬰峰主卡了一下殼,訕笑了兩聲道:“原來如此,清霄長老當真是是疼愛徒弟。”
“他既是我的徒弟,應該的。”沈清溏說道。
他話語中帶著理所當然,楚汐在下麵聽的真切,心中羨慕異常,這才是他心中為師者該有的德行與操守,而不是如上河真人那般公報私仇,一味惦記弟子的修為與靈根的師父,那種人不配為師。
楚汐未曾離開,聽他話語沉了口氣抱拳道:“汐願為外門弟子,既然不能做真人的徒弟,隻求真人能夠讓汐做清霄峰的一位灑掃小童,隻要能夠仰慕真人的榮光,汐便覺得此生足以。”
他一步步後退,堂堂天才卻幾乎要將自己低到塵埃當中去,讓一些元嬰峰主看著都有幾分不忍心,金丹修為的灑掃,便是放眼整個修真界都是沒有的。
沈清溏道:“你不必如此,便是進了清霄峰,本座也不會收你做弟子,不若拜一位真正的師父引領道途方為正道。”
“請清霄真人成全。”楚汐拱手道。
沈清溏看著他,心魔境中便已經看出他的執念很深,如今在拜師一道上仍舊如此,執念深並非全然不是好事,在修真一途上若無執念支撐,誓要達成某個境界的心境,有時候遇到磨難未必能夠掙脫,但是有時候執念太深也並非是好事。
若放他到外門,隻怕上河真人未必會放過他,他以資質和處境在賭他的心軟。
沈清溏垂目道:“罷了,若你堅持如此,便入清霄峰做一名灑掃吧,隻是入峰需遵守清霄峰的規矩,若犯了規矩,與其他外門弟子無異。”
他的確不忍心看著一個資質如此出眾者如此消逝,如他當年一般隻能自己苦苦掙紮。
楚汐看他麵色不動,本以為連這個要求也是不行,滿心失望卻聽到了他應允的聲音,喜悅漫上了心頭:“多謝真人。”
“嗯。”沈清溏應了一聲,楚汐上前,恭順的站在了一旁等待著所有弟子歸屬完畢。
林肅看著水鏡中的塵埃落定,伸手一揮將水鏡抹去,主角受的毅力自然同旁人不同,先是想要成為真傳弟子,事情不能成後再讓步,直到成為灑掃進入清霄峰,看似是虧了,實則旁人連進入清霄峰都是不能的。
而進入清霄峰以後,獲得了這個機會,最難的關卡度過,以後的問題就好說了,成與不成,隻看個人的努力和機緣。
九霄仙門的盛事持續了許久,真正招進內門的卻不過數百人,盛事結束,沈清溏伸手,將三重關卡一一收起,看向一旁等候的楚汐,不知為何有一種極為心虛的感覺。
“你與我回去吧。”沈清溏開口道。
“是,真人。”楚汐應道。
沈清溏並未帶他,飛身離開時楚汐隻能夠禦器跟上,隻是與剛開始不同,此時他的心境有幾分的開闊,雖說結果與之前所想的很不一樣,倒是至少能夠進入清霄峰了,至於以後要如何,隻能看自己了。
楚汐到時,沈清溏早已站在山腳處等著他,一揚手,一枚出入令牌落到了他的手中:“這枚令牌可供出入山腳,不可隨意前往峰頂,你且先住在此處吧,若有哪日想要離開,直接以玉簡知會我便可。”
“多謝真人。”楚汐接過了令牌,抿了一下唇,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了一方玉匣呈到了沈清溏麵前道,“真人,這其中乃是一冊天階功法,也是晚輩所修煉的功法,很是適合冰靈根修士,請您笑納。”
天階功法在修真界中早已失傳,便是連九霄仙門也是沒有的,一旦讓修真界中的人知道,真如那仙器擁有者一般隱藏身份倒也罷了,可這般明目張膽的拿出來,隻怕他會被人生吞活剝了。
天階功法連沈清溏也不能不動容,隻是他冷淡的看了楚汐一眼:“既是天階功法便好好收起來,若讓外人看到,不僅上河真人會找你的麻煩,到時候連本座都保不住你。”
楚汐聽他所言,雖是冷言冷語,卻是內含關切:“晚輩是真心想要獻給您的。”
“不必,本座功法已定,若是貿然轉換隻怕傷及道途。”沈清溏看著他道,“既是灑掃,便做好份內之事便好,不必做弟子之舉。”
他說完直接離開,從頭到尾都未曾看那所謂的天階功法一眼。
楚汐看著他消失的身影,卻不帶絲毫的沮喪之意,能夠視天階功法於無物,還這般叮囑他的人,這修真界中想來也隻有這一個了,既然他與林肅的約定並非心魔大誓,那他就還有機會。
沈清溏上了峰頂,第一眼看到的是雪地中青年練劍的身影,與最開始時不同,他的劍明顯練得極好,並非他教的劍招,卻已經有了自己的風骨。
他一時看的出神,邁步之時卻是踩到了積雪,似乎聽到了人聲,那練劍的人驀然劍尖所指,眸中有厲色閃過,卻在看到是他時負劍於身後,臉上已經帶上了笑意:“師父,你回來了。”
“嗯。”沈清溏看著他靠近,眉眼不自覺的柔和了下來,本想伸手拂去不知何時落在他肩頭的雪花,手指伸出去的時候卻驀然想到了一個場景。
同樣的手撫上的是這個人的麵龐,兩人靠的極近,呼吸可聞。
沈清溏呼吸一滯,伸出的手停滯在半空中然後驀然收回,神色語氣已經冷淡了下來:“劍式已成,下一步乃是揣摩劍意,若是得成劍意,越級挑戰將不是難事。”
“是,多謝師父指導。”林肅似乎並未察覺到他的冷淡,詢問道,“師父這幾日主持門派的招募之事辛苦,回來還要指導徒兒修行,徒兒好生感動。”
“為師者皆是如此,你不必多想。”沈清溏邁步向前,同他拉開了距離。
“好罷,師父說是什麼便是什麼,”林肅負劍跟上,“此次招募盛事師父有沒有什麼中意之人?”
他明顯隻是隨口玩笑,沈清溏卻是腳步滯了一下,那種心虛的感覺再度漫上了心頭:“並無。”
“師父果然是遵守承諾之人。”林肅笑著跟上道。
沈清溏從前得他讚許,心中總是高興的,如今得他讚許,卻是覺得心口像是壓上了石頭,這種感情不能夠繼續放任,不管是自己還是他,他停下了腳步道:“若我有中意之人呢?”
林肅笑道:“若師父真的有,徒兒也不能阻止,師父是與我玩笑,不是真的有吧?”
他看著沈清溏的態度,話說到最後似乎已經有幾分的底氣不足。
若讓他知道自己違背誓言,按照他的心性必然會難過,可他也要知道,他對待徒弟向來都是如此的,不是因為他而特彆,才有可能收回那份悖逆之心。
“收了一位記名弟子,就住在山下。”沈清溏背對著他,看不清臉,有些話反而好說出口的多,“隻是記名弟子,與你的親傳弟子身份地位自是不同的,你我靈根屬性截然相反,若隻有你一位…弟子,隻怕日後衣缽無法傳承。”
他孤身一人來,又孤身一人走,要那些傳承衣缽又有何用,與其指定特定的人,還不若在魂歸天地時將己身傳承作為秘境,讓有緣之人獲取,就像是他當初拿到這本功法一樣,總也能夠傳承下去的。
可他總要知道他的師父與他想象中的不同,他隻能是師父,不能是戀人。
清霄真人名聲在外,一生中少有謊言,開口之事必會全力以赴,隻有極少數迫不得已的才會違誓,說一句一諾千金也不為過。
他既然說出口的話,便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真的。
林肅語氣微微涼了下去,帶著最後的期望問道:“是真的麼?”
沈清溏捏緊了拳頭,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便沒有挽回的餘地:“是。”
林肅垂目看著他僵直的背影,之前的場景他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麵前這人可是很是嚴苛的在遵守承諾,現在竟然撒謊。
撒謊可不是好師父,林肅語氣冷了下來:“其實我可以理解師父,師父想要傳承衣缽,收一位弟子也是極好的,這樣豈不是就有人叫我師兄了。”
他話語極其善解人意,沈清溏扯緊了衣袖,卻覺得羞愧難當:“你能理解最好。”
“那我的那位師弟呢?”林肅好像接受的相當坦然,語氣似乎已經變得輕鬆了起來,“他沒跟師父一起回來麼?”
“住在山腳處。”沈清溏冷聲道。
林肅笑道:“新來的師弟可是修為不夠,所以才住在山下?”
一人住在山頂,一人住在山腳,他似乎在從自己這裡尋求那一分的特殊對待,沈清溏很少撒謊,這導致他隻是衝動之下撒了謊,現在卻需要用另外一個謊言來進行彌補:“非也,他乃是金丹修為,隻是他乃是冰火雙靈根,此等靈根修行之時應該注意均衡,若是居住在如此極端的環境之中,一方會壓倒另外一方,會使道途受損。”
事實上能夠結成金丹,道途便已經穩固,若是靈根均衡會因為環境而輕易受損,這樣的修行豈不是處處都是弱點,時時都要提心吊膽。
“原來如此,師父考慮的真是周到。”林肅輕笑了一聲,“今日師父也累了,我也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他若不笑還好,偏偏帶著笑意說話,讓沈清溏更是難受,可直到林肅轉身進了房門,他都沒有回過身來。
峰頂再度安靜了,安靜的像是天地間隻有他一個人一樣,沈清溏仰頭,落雪落在臉頰上,微微融化滑下來的感覺像是眼淚一樣。
他在想為什麼他們是師徒?若當初沒有讓他拜師,若當初沒有收他做徒弟,現在一切會不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