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帝王者,最基本便是讓百姓吃飽穿暖,如今看著這喜人景象,當真是心中感慨欣慰。
宮外之事自有林肅與他言說,蕭唐倒不怕朝臣欺騙,此番出宮也是因為在宮中實在待久了,帝王出宮並非如話本中所說那樣簡單,幾個仆從便能成行,如今倒還好,之前藩王勢大時候若敢貿然如此,想要刺殺者便不知凡幾,若要出宮,自然有無數侍衛跟從在側,以護國主之安危。
他不似從前自由,隻是想出來透口氣,可真正看到此景,當真覺得此一趟值得。
不遠處田間有地方空了一塊,自是有人在田間勞作,蕭唐瞧了幾眼,似乎是一家三口,他朝林肅看了一眼:“我想去看看。”
“去便是了。”林肅笑道。
他們一行人雖不至於呼呼喝喝,但是他們即便一身素衣,看著也不像農家孩子,那田間人眼尖瞧著他們靠近,收麥子老伯起身揚聲道:“官爺家公子,你們走錯地方了,這裡不是遊樂地方。”
“未曾走錯,就是來看看這收成如何。”蕭唐也朝他喊道。
他們一行靠近,那老伯也未曾停下收麥子手,隻當他們是閒來無事玩樂:“小公子還懂收成?”
“聽說過一些。”蕭唐看了一下那些紮成一捆一捆麥穗道,“今年收成比之往年如何?”
“今年好!”那老伯用肩上布子擦了一下汗水道,“不知陛下從哪裡尋來這樣良種,已是數年沒有這樣好收成了。”
“是陛下尋來?”蕭唐頓了一下。
那老伯手上不停:“好像是什麼定國公,那不是皇後嘛,皇後跟陛下那是一家人,說誰都一樣。”
蕭唐笑了一下:“若是繳了稅,可夠過年?”
“你這小公子不會是什麼當大官吧。”那老伯打量道,“夠過年,不僅夠過年,繳了稅後還能換些銀錢,給家中孩子大人買些布做衣服,存下些將來給兒子娶娘子時候用。”
蕭唐與他閒聊來勁,聊了好一會兒,他甚至想去試試那鐮刀,卻被老伯製止了:“你們都是讀書人,好好讀書便是,做這些粗活小心傷了寫字手。”
不僅那老伯緊張,跟在身邊侍衛也緊張,眼看著太陽毒辣,一家人到了田頭去避午間太陽並吃午飯,蕭唐跟了過去,那老伯也是好客之人,隻是吃也隻有饢餅和鹹菜而已。
蕭唐吃新奇,隻是這東西比之宮中糕點實在硬出奇:“午間隻吃這些夠麼?”
“早些年鬨旱災時候連這個都吃不上,現在可比以前好多了,這東西方便,一次做些能放好幾天。”老伯樂嗬嗬說道。
“小公子喝點水。”那老婦雖不如何言語,卻也是好客之人。
蕭唐吩咐人將一路買到糕點給他們分些,得了好些感謝,見他們飯後要在樹蔭下休息以等待日頭下去些後繼續乾活,便不再打擾。
重新上了那車,他卻是有幾分沉默:“我如今做還不夠。”
“凡事不可一蹴而就,慢慢來,不著急。”林肅拍了拍他頭道,“總有一日你出宮時他們也能夠吃得起瓜果蔬菜,穿起棉布衣衫,不必因為一件衣服,一份糕點而納罕。”
“嗯。”蕭唐握住了他手道,“有你在,總有一日能夠看到那樣盛景。”
蕭唐平日吃精致,讓他啃那些冷餅自是不夠,侍從尋了一處有流水草地地方,將布鋪上,又將小桌放於其上,拿了食盒,直接架火就地現做,飯菜上桌,蕭唐吃時卻有幾分食不知味:“我如今吃這般精細,當真覺得心中有愧。”
林肅倒是吃不亦樂乎,蕭唐在一旁看著他用飯,壓住了他手道:“你就沒有些食不下咽麼?”
“沒有。”林肅悠悠道,瞧他不服氣模樣,笑了一下道,“陛下所食,雖有百姓之賦稅,可也有自己皇莊收成,既是已經送上了飯桌,不食而浪費才會心中有愧,況且陛下若不將自己身體照顧好,又怎麼造福萬民?既要造福社稷,又何必在意一飯一食吃是什麼。”
“你總能三言兩語解我之憂。”蕭唐執筷道,“皇後說有理。”
有小溪潺潺帶來幾分清涼之意,這一頓飯本是用極好,侍衛守在在側,自也是儘忠職守,不允許閒雜人等隨意靠近,一般人看到此處戒備森嚴並不會故意前來,而靠近自然是有意。
“站住,若是再前一步,彆怪我等格殺勿論。”侍衛聲音傳來,林肅看了過去。
“我等並非故意尋釁滋事,而是想求陛下一事。”清越聲音隱隱約約傳來。
林肅耳朵動了動,06說道:【宿主,蘇文軒來了。】
林肅暗覺有些不妙,他那日讓人將蘇文軒送回西南城,以為此事便算是了斷了,他態度足夠明白,卻不想人還是尋來了。
“你以為什麼人能夠靠近陛下麼,還不速速退下。”侍衛拔刀聲音響起。
“他倒是知道我身份。”蕭唐抬眼去看,遍地金黃確實喜人,但也會添上幾分熱意,可那一身淺藍衣衫青年站在那裡,倒有幾分眉目如畫之感。
而最為顯眼卻是他脖頸處隱沒了一半蓮花印記,蕭唐記得曾經奏報中有寫,林肅救下雙兒便是脖頸處有蓮花印記。
“我們公子是西南城蘇知府兒子,想要求見陛下也不可麼?”那跟隨小童說道。
“管你是什麼知府兒子……”侍衛拔刀攔道,蕭唐卻是直接確認了那雙兒身份,有生之年沒想到當真能夠見到。
蘇文軒。
“讓他過來。”蕭唐看了林肅一眼開口道。
“是,陛下。”侍衛聽到命令時收起了刀讓開了路。
蘇文軒遠遠看見樹下坐著兩人,一眼便認出哪個是那救他之人,分彆數月,如今要見,反而心中忐忑至極。
他到了近前看了林肅一眼,直接跪地行禮:“拜見陛下,皇後,陛下萬安,皇後萬安。”
蕭唐瞧著這人身姿模樣,心裡醋海似翻湧,能名滿西南之人,身段樣貌果然皆是不錯,他心裡沸騰,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平身,有何要求想要朕答應你。”
林肅或許無意,可西南與京城相隔千裡,一個雙兒敢冒著被侍衛到場格殺危險靠近,可見對他皇後情意相當深。
既是在情敵麵前,自然不能弱了氣勢,至於其他,等到回宮再算。
06錄影機已經饑.渴難耐,當即便開始錄下此情此景。
蘇文軒緩緩起身,看了蕭唐一眼時同樣震撼於他樣貌,京中所言當真不假,麵前帝王當真生如同仙人一般,即便是他名滿西南,也弱了幾分。
可此願若不能成,他此生都不能安寧,蘇文軒低頭道:“在下汶州知府之子蘇文軒,今日來見,是想求陛下將文軒收入後宮。”
他視線隻輕輕看了林肅一眼,並不敢久留,唯恐視線停駐便舍不得離開他身影。
蕭唐被他請求弄輕輕蹙眉:“你心悅於朕?”
“正是。”蘇文軒低頭道。
“欺君之罪可是要滅九族,你可要考慮清楚了再說。”蕭唐垂眸看向他輕顫身體,目光瞥向林肅,見他神情冷漠,未看這人一眼時心裡才鬆緩了些。
可一想想眼前這人即便他皇後以雙兒身份示人也想要嫁給他這個皇帝來守在林肅身邊,又覺得心肝脾胃腎都在泛酸。
蘇文軒渾身顫抖了一下:“草民確實心悅陛下,請陛下收草民做一個最末侍君,隻要能夠留在陛下身邊,文軒死也甘願。”
“可朕似乎從未見過你,你緣何對朕如此死心塌地?”蕭唐問道。
蘇文軒低著頭道:“久聞陛下聖名,陛下乃是明君,文軒自然心中敬仰。”
“哼……”蕭唐輕笑了一聲,“可你可知朕如今還在孝期,不能納妃,否則便會被天下人視作不孝?”
他話語不重,可是說出來卻讓蘇文軒肩頭有重若泰山之感,他又看了林肅一眼,咬牙磕頭道:“陛下便是不能納妃,將草民收做宮中侍奉也好,隻要能夠見到陛下就好。”
“蘇公子還真是一片情深。”蕭唐笑道,“隻是不知是對朕情深還是對朕皇後情深呢?”
他一語道破心思,蘇文軒怕渾身顫抖:“陛,陛下怎會有此猜測?”
“彭城城牆之上他於萬千兵馬中救了你一命,你若不芳心暗許,朕才覺得奇怪。”蕭唐看著他道。
事實已被道破,蘇文軒膝行到了蕭唐麵前,眼淚已然流了下來:“陛下明鑒,草民是雙兒,皇後也是雙兒,我二人並不能在一處,文軒心中裝了這個人,再裝不下旁人,請陛下允文軒侍奉在側,文軒不會破壞陛下感情,隻是想守著他便足夠了。”
“你如此哭訴,倒顯得朕是個惡人。”蕭唐看過宮廷冷暖,爭妍鬥豔,妃嬪們扮柔弱裝可憐也都是司空見慣,是真傷心還是假難過還是能夠看出一二。
麵前這人當真是將自己放在了塵埃裡,頗有孤注一擲之感,但就是這樣人才可怕,即便在後宮之中,這樣人也可怕至極,因為人欲.望會增長,得到了一些就會想要更多,直到想要占有全部。
他對林肅是如此,旁人又怎會例外。
蘇文軒低頭哀求:“陛下,文軒真隻求此事,您愛民如子,請全了文軒請求。”
“好,你求他,隻要他願意,朕絕不阻攔。”蕭唐看向了一旁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林肅道。
蘇文軒之前隻敢悄悄打量,如今一看竟是癡了:“將軍……”
蕭唐掩在袖中拳頭收極緊,隻要林肅敢有一絲一毫憐惜這人,他就,他就……他又不能將人關起來!
林肅應了一聲冷漠道:“我對你無意。”
他如此冷漠,蘇文軒卻不能甘心:“將軍若對我無意,為何當初那般救我?又為何派人將我送回去,還不允他人傳上一句閒話?我知您如今身份不好言說,但是文軒隻求伴隨在您身側……”
“當時換了任何一個人在那裡,本宮都會救。”林肅視線瞟了他一眼,“本宮隻是厭惡那等折辱人之人,與你是誰無關,蘇公子還是不要自作多情好,至於為何送你回去而不言說,莫非你想弄人人皆知?護你名聲是因為你因我遭罪,既是送你回去,自然無意於你。”
他這話可謂是冷漠至極,蘇文軒顫抖眼淚都忘了掉:“那為何當初在西南城中那般追逐於我?”
“不過是扮演紈絝必備,你既未曾回應,如今譴責倒是毫無理由。”林肅低頭看著他道,“你如今如此無畏,陛下未曾降罪已是大幸,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不該惦記早些放下才好。”
“若能放下,文軒又何必千裡迢迢尋來。”蘇文軒看著他道,“文軒夢裡全是將軍側影,那日你救我一命,我心中便隻有你一人,便是你對我無情,我也隻想看著你,守著你便好,你說換了旁人你也會救,可那人是我,旁人又怎能得你千軍萬馬中相救?”
蕭唐看向了蘇文軒,這人果然並非全然單純之人,這樣挑撥離間都能夠用上。
“若朕落於千軍萬馬之中,你可會救?”蕭唐問道。
林肅看向他時視線轉柔,拍了一下他臉頰道:“我豈會讓你落到那般任人欺辱境地。”
蕭唐瞳孔有一瞬間放大,莫名就覺得之前林肅救蘇文軒事情無所謂了,林肅登上後位是為了他,討伐藩王同樣是為了他,能讓蘇文軒落於那種境地而救他,本就說明他之前對這人無一絲一毫情意。
他二人之間氛圍明顯不同,蘇文軒從未見過林肅如此溫柔之時,心中幾乎被嫉妒填滿,隻想著若當初在西南城中應了這人,如今這諸多溫存是不是也隻屬於他一人?
“不知者無畏,但言多必失,你直言犯上可知會累及家人?”林肅看著他道,“汶州知府今年做滿便要升遷,但他今生最高官大約隻能在知府了,他會被貶為通判,你走吧。”
從正四品貶為正六品,這樣落差不可謂不大。
蘇文軒還想再言,卻聽林肅說道:“我救你時想著你一個雙兒,若遭人侮辱隻怕後半生都不能抬頭見人,若能免去那些影響,也能嫁一個好人家,如今……彆讓我後悔救你。”
蘇文軒看向了他,這一次卻是木愣在地,就像是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來一樣涼了個透徹,滿腔熱忱都因為這樣話語冷卻了下來,原來……他真是一廂情願。
他想讓他愛他,可若是他後悔救了他,就相當於將他埋葬在了那個城牆之上,他舍命相救,這般善意卻被他如此糟踐,大約真會失望吧。
蘇文軒低身伏了下去:“將軍,文軒知錯了。”
林肅看了他一眼道:“走吧。”
“草民隻想再問最後一個問題。”蘇文軒抬頭道,“您對陛下是因為賜婚還是因為……”
“賜婚之事乃是我一手安排,自然是真心喜歡,我眼中心中唯他一人。”林肅說道。
“文軒明白了。”蘇文軒再跪,“草民告退,謝陛下皇後恕罪。”
他起身在離去,在小童攙扶下還有幾絲蹣跚。
人已離去,蕭唐默默起身道:“回宮。”
他突然做此舉,明顯是要秋後算賬,即使錯不在自己,但是吃醋這種事有時候是沒有道理可講,林肅隨從跟著上了馬車道:“生氣了?”
蕭唐神色淡淡:“皇後拒絕如此果斷乾脆,朕有什麼好生氣?”
林肅:“……”
06錄影從未停下。
回到了宮中已是夜色撩人,宮中掌燈,蕭唐則吩咐人滿桌菜送了上來,待林肅沐浴更衣後請他到桌邊享用。
酸菜魚,糖醋排骨,酸辣湯……其中醋個頂個放足,連米飯中都加了醋,林肅自是吃了,飯後又有果盤。
林肅定睛一看,山楂,檸檬,未熟透李子,杏子……個個都是能將人牙齒酸倒存在。
“朕覺得皇後剛才吃有些飽,吃些果子正好消食。”蕭唐往嘴裡灌著水,暗道剛才自己不該陪他一起吃。
林肅拾起了一枚山楂丟到了口中,山楂已然去了核,隻是這種果子即便紅透了,裡麵也能酸人眼睛忍不住眨。
偏偏林肅一顆接一顆往嘴裡丟,連那尖酸檸檬也是吃眉頭都不皺一下。
蕭唐本是看著他吃,有些將信將疑拿起一枚果子,送到口中咬了一口,頓時五官都被酸皺了起來:“你沒有味覺麼?”
“我這個是甜。”林肅捏著手中紅彤彤果實道。
“我不信!”蕭唐說著不信,卻是直接拿過來嘗了一口,頓時眼睛都眯了起來,睫毛上甚至沾了一些細碎淚珠,“你又騙我!”
“我騙你乾什麼?”林肅湊過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蕭唐下意識舔了一下自己唇,在發現確實是甜時著實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