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野躺在沙發上,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他已經許久沒有夢見前世,好似平行時空那般,另一個時空裡的秦冽還在好好地活著,他在死亡後斷斷續續夢見過他死之後的一些畫麵,每次看到的都是秦冽孤零零的背影。
但是當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回到了十八歲,之後就沒怎麼夢見了,偶爾一次,雲野也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腦補。
這次同樣也是如此,在虛無縹緲的夢裡,秦冽一個人拄著拐杖艱難地在爬山。
這座山腳下就是海,是他灑下雲野骨灰的地方。
僅靠一條腿拄著拐杖上山,過程自然是無比艱難的。
秦冽咬牙拄著拐杖,每抬一下腿,都要把拐杖再抬上去。
整整兩千多個台階,他爬了足足三小時,到達山頂時,已是滿身大汗。
男人落寞的背影立在陽光下,望著腳下翻滾著浪花的海洋,緩緩伸出了手。
“雲野,你是不是已經開始新的生活了?”“你忘了我了對嗎?”“可我每天都很想你……我要怎麼才能見到你?”
男人的聲音帶著顫抖,每一個字都有哭腔那般,聽了便令人感覺心疼。
“雲野,活著太沒有意思了。”“我好想好想去找你……”
男人的一條腿往懸崖邊邁了一步,下麵海洋波濤洶湧,水流湍急。睡夢中的雲野眉頭緊蹙,口中在不停地囈語。
“不要、不要……
”
他的頭發因為緊張被汗水打濕。
在秦冽的腿馬上就要邁下懸崖的那一刻,雲野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從夢中驚醒,反射性坐起來,手捂住劇烈起伏的胸口,急促而快速地連喘了幾口氣。那個夢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秦冽是那樣一個積極樂觀、心理強大的男人,他怎麼會想到自尋短見呢?不,那一定是他的大腦自我構建出的夢境。
雲野的手抱住頭,真的感覺要瘋了。
他一邊告訴自己重生之後,未來的世界便不複存在了,但一邊又覺得前世的秦冽還活在他所在那個時空裡麵。
屋子裡靜悄悄的,雲野隻要閉上眼就會想到秦冽準備跳崖的那個畫麵。
他的一隻腳已經邁出去了,是真的打算要跳到了吧?就算是做夢,能不能讓他把夢境夢個完整啊!!
太陽在不知不覺中落山了,雲野一個人待在昏暗的房間裡,想到前世的秦冽那麼孤單的身影,心臟便忍不住揪疼。
這一刻,他寧願時空隻有一個。
翌日晚。
雲野上了秦冽的車以後,才聽他說要帶他去參加唐境澤的生日派對,在此前,他並未向他透露。
考慮到之前的輿論,雲野還是很擔心,他不想讓彆人知道他和秦冽走得近,如果因為自己給秦冽帶來負麵影響,他心裡會很愧疚。
將擔憂同秦冽說了,他不以為意地扯下唇,手伸過去揉揉他的頭發, “誰有權利能乾涉我?把心放回肚子裡。"
秦冽做事我行我素,從不管彆人怎麼看。
哪怕是當時在風口浪尖之上,他也沒否認自己和雲野的關係,說他們倆不熟。
車子開到了一家高端娛樂會所的門口,雲野一路憂心忡忡,要下車時才反應過來,他去參加彆人的生日會卻連禮物都沒帶。
秦冽認為他多此一舉,他們兄弟幾個過生日,從來都不會認真去挑禮物,誰喜歡誰的車就直接把車鑰匙扔過去。
“走吧。”
扣住雲野的手腕,秦冽闊步拉他進去。
唐境澤包下了整個頂層,裡邊各種各樣的娛樂設施都有。
雲野當然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但他卻沒有和秦冽一塊來過,前世也
沒有。
那時他身體不好,整日咳嗽,經不起折騰,秦冽便不許他出門,最多也隻能開車帶他出去轉轉,讓他在車上待著,不能下去,以防發生意外。
兩人從電梯出來,旁邊有人在打電話。
那一頭耀眼矚目的紅發,雲野一看便知道是誰了。
他隻是淡淡掃了眼便收回目光,難以掩飾眼中的不屑。
將雲野的反應儘收眼底,秦冽緩緩眯起眸。
他未發一語,拉著雲野徑直走到周子琰的身後。
“你再多寬限兩天,我馬上就要籌到錢了。”“我什麼時候不講信用了?這點錢差不了你的。”
周子琰指間夾著根煙,不耐煩說完之後轉了身,在看到秦冽之後,嚇得煙灰都抖落一半。
"冽……冽哥。"
餘光瞄了眼旁邊的雲野,在看到他挽著秦冽的胳膊時,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
what?這究竟什麼情況??
“你剛才在跟誰打電話?”秦冽直接問。
“沒……沒誰,就是一個借高利貸的。”在秦冽威嚴的目光下,周子琰不敢撒謊,隻能老實交代了。
"去賭了?"
“不是,我爸前兩天突發腦出血,做了個緊急的開顱手術,你也知道我們家哪有那麼多錢啊……”周子琰越說越虛,後麵的話不再講了,對秦冽笑了笑, “冽哥,你就當沒聽見。”
“借了多少?”
“三十萬。”周子琰撓撓頭, "不過我答應ZT那邊去跑個亡命賽車,他們這就快把錢轉給我了。"
“我不是告訴過你們,那種賽車不能玩,出意外的概率在百分之十,你這條命真不想要了?要是你爸知道你為了救他拿自己的命不當回事……"
秦冽話沒說完,雲野挽著他胳膊的力道無聲加重了幾分。
他瞬間戛然而止,明白雲野的意思後,將未說出口的話給咽回去,直截了當道: “你的人生該由你自己負責,如果你自己都不當回事,那每人會可憐你。"
扔下這句話,秦冽帶著雲野朝包廂那邊走。
周子琰錯愕地望著秦冽的背影,不敢相信他竟然說說
就算了。
以冽哥那麼重義氣的性格,好兄弟遇到難處,他不可能不管啊!
真服了,冽哥怎麼變了?
剛剛他下一句明明就是要說“彆去參加那什麼賽車了,錢先從我這邊出”,怎麼來了個緊急拐彎
呢?
難道是雲野在他旁邊吹什麼風了?肯定跟他脫不了關係。
這個男生還真厲害,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還真把冽哥給拐到手了。周子琰的眼底閃過一抹冷意,憤怒得攥緊了拳頭。
在進包廂以前,秦冽先帶雲野去了露台。
他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在高腳椅上,居高臨下望著他, "說吧,為什麼看周子琰不順眼?"
“我不喜歡染紅頭發的男生。”
“借口。”
秦冽單臂撐在欄杆上,緩緩俯身, “雲野,你一定知道關於我的很多秘密吧?”睫毛快速顫動著,在他強大的氣場壓製下,雲野無從逃避。他的手緊張攥在一起,知道秦冽那麼聰明,一定是全都猜到了。
可前世的那場車禍,是不是周子琰害得,雲野也無法確定,他隻知道他背叛了秦冽,鬨得和秦冽反目成仇。
“秦冽。”雲野對他的問題避而不談,隻問他: “我說什麼你都會相信嗎?”
“不是會相信,而是我選擇相信。”秦冽的手捏了下他的臉, “我不接受你騙我的可能。”果然,這才符合他偏執的思想。
“你們倆在這兒乾嘛呢?”
韓煜忽然探進來一個頭,嚇了雲野一跳。“滾。”秦冽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開口。
“又沒打啵,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韓煜嗤了聲, “快進去吧,就等你們了。”
雲野被秦冽牽著進了包廂,裡麵有很多人,看到他們倆,每個人的眼中都流露出各色異樣的目光。
但礙於秦冽的身份,沒人敢問他們是什麼關係。切蛋糕之前,慣例要玩一個熱場的小遊戲。
這次的遊戲是韓煜提出來的,叫“我做過但你沒做過的事兒”,在場的人要依次講一個自己曾經做過,但彆人一定沒做過的事情,假如有人站起來說了和他做過同樣的事情,遊戲視為失敗,要接受懲罰。
作為壽星,唐境澤想給大家打個
樣,選擇第一個開始。
“我讀醫科大學。”
他說完之後,大家“切”了聲,擺擺手,說他玩不起。唐境澤無恥挑下眉,隻要能贏就行,管他的呢。
前麵輪了七八個人,到雲野的時候,嗑瓜子的都停止了動作,眼巴巴盯著他,看他要說什麼。誰能料到,雲野語不驚人死不休,竟然點了下秦冽的唇,隨後說: “我親過秦冽。”
一句話掀起全場的高潮,彆說是親過秦冽的嘴了,哪怕是拉他的小手,也沒人敢啊!大家紛紛起哄讓他們現場來親一個。
秦冽的眼中閃過一抹驕傲,嘴角上揚的弧度都快壓製不住了。
“冽哥,彆不好意思啊!”韓煜擠眉弄眼,迫不及待想看名場麵了。
“去你的。”秦冽知道雲野骨子裡還是含蓄的,說歸說,當著大家的麵秀—波肯定不好意思, “我們私下偷偷親,有你們什麼事兒?”
“哎喲,牙酸掉了。”唐境澤捂住嘴,讓秦冽接著說。有人連忙補充, "冽哥,你可不能再說關於雲野的了。"
秦冽當然不會玩不起,他想了想,正要開口,雲野對他遞了個眼神。
很奇怪,明明他沒有說話,秦冽卻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開口道: “我做過總裁。”刹那間,全場一片沉默。
“這太拽了,比不過比不過。”"誰能二十歲就當總裁啊,也就我們冽哥了。"
韓煜出這個遊戲就是想套秦冽和雲野的話,沒想到他倆順利過關了。
見狀,他隻能繼續給他們出難題,說下一把玩真心話大目險,不願配合的要自罰三杯酒。他這次拿的冒險牌,題目可都是很變態的。
韓煜的手裡抓著一把代表大家座位的數字牌。
他閉著眼抽了張,居然第一位就抽到了秦冽,興奮得他差點叫出聲。
"冽哥,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話。”
韓煜讓他自己抽,秦冽隨便選了張丟到桌上,內容是什麼,他根本無所謂。“你現在有遇到想和他結婚的那個人嗎?”韓煜興奮地問。
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吃瓜的表情。
大家對於答案其實都不好奇,就算秦冽帶雲野來這兒又能代表什
麼?他不過是跟他玩玩而已。像冽哥這種崇尚自由不願被束縛的靈魂,他能心甘情願被婚姻綁住?
這是真心話環節,秦冽也不能說謊。
短暫沉默過後,他開口: "沒有,我不會結婚。"
話音落下,包廂裡的氣氛凝結了。
作為他的好哥們,大家雖然都不意外,但不免還是要替雲野尷尬。
韓煜訕訕然笑了聲,看向雲野。
他依舊神色淡然地坐在那兒,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什麼變化。“我再抽下一位了。”
秦冽的手想扣住雲野的手,卻被他不著痕跡地避開。
眉頭緊蹙,秦冽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 "我沒遇見你之前就不想結婚,不是針對你。"雲野隻“哦”了聲便沒下文,秦冽的麵色僵住,他還以為他會追問。
雲野百無聊賴敲著酒杯。
他自然玩過很多次這種遊戲了,說實話,無聊透頂,但年輕人還是津津有味。
而且,他根本不願意玩這個,也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假如不是秦冽帶他來,可能他一輩子也不想出現在這種地方。
雲野深知自己玩起遊戲有多倒黴,完全是黑洞級彆。這次也沒能幸免,韓煜第一把牌過後沒兩把就抽到了他,讓他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不想當著陌生人的麵袒露心聲,雲野選擇了後者。
韓煜將大冒險的卡牌攤開在他的麵前讓他來抽一張。
雲野很淡定,猶豫都不曾,立刻從中抽了張出來,隻不過在看到內容後,他表情偃住了。
“親吻你左手邊第二位的額頭。”
韓煜念出題目後,大家齊刷刷看過去,那位冤種不是彆人,正是周子琰。他頓時警鈴大作,飛快瞄了眼秦冽。
“我選擇喝酒吧。”
雲野拿起酒杯,卻被秦冽扣住手腕。
“我替你喝。”
“大家都看著呢,要說我玩不起了。”雲野無聲微笑,勉強道: “三杯沒事的。”
男人在外麵,麵子當然也很重要。
雲野一口氣喝完三杯,感覺胸口有點兒悶,卻也暢快許多。
他還是不
能適應這麼悶不透氣的環境。
對秦冽說聲“去洗手間”,之後,雲野離開了位子。他一走,大家才問秦冽, 冽哥,你們倆什麼關係啊?"“還用問?”秦冽瞪了眼他們,立刻跟著雲野出去了。
雲野走得很快,已經快去到洗手間了。
剛剛他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情緒,直到出來後,緊繃的神經才放鬆下來,臉色驟然垮掉。
雙臂在洗手台前,雲野突然有種想嘔吐的衝動,他乾嘔幾聲,沒吐出什麼,放開水龍頭,抬起頭的瞬間從鏡子裡看見了秦冽。
他的神色嚴肅,倒是沒有心虛。
大概他並不覺得在那麼多人麵前,如此直截了當的回答那個問題,會讓他多下不來台吧。
“秦冽。”雲野在他出聲之前先開口,“我有點兒累了,能不能先回去?”
他的薄唇動了幾下,問他: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什麼不願意結婚嗎?"
“不需要問,我知道。”雲野非常篤定。
因為前世的秦冽告訴過他。
曾經他是不婚主義者,堅決不想讓自己踏入婚姻這座墳墓,因為他覺得自己遇不到真正愛的人,為了結婚而結婚,實在是沒有意義的一件事情。
後來,過了三十歲,他的思想才逐漸轉變,不再排斥給自己找個搭夥過日子的伴侶,認為身邊有個人陪自己說說話就好,不再要求那麼多了。
所以,他為什麼要聽秦冽找那麼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歸根結底就是不夠愛罷了。
“你怎麼可能知道。”秦冽上前捉住他的手腕,目光灼灼凝視著他, “你從來都是根據你腦海中對我的固有印象來看待我,何時問過我真正的想法?雲野,看清楚,我不是他,我和他的思想不一樣,能不能耐心點來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