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歡,很喜歡,很多很多的喜歡——構成了愛。
克製的、溫柔的、憐惜的、疼寵的、動容的、想要擁有的……她是他的珍寶,因為太過珍貴太過美好,所以他從來都小心翼翼,不敢觸碰。
即便淺嘗即止,也要很快停手,因為他害怕自己失控。
少年的眼中劃過一絲清明,他用儘全身的自製力離開了女子的唇,有些戀戀不舍地吻過她的嘴角與臉頰,深吸了一口氣。
“對不住,冒犯你了。”少年似有歉意般地伸出手,掠起她鬢邊散亂的青絲,為她攏在耳後,“我……”
他想說自己剛剛步入心動,情緒難以自控,可這話聽起來好似狡辯,反而令人難堪,便隻能道:“我……心不靜。”
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所以不能者,為心未澄,欲未遣也。
道思源在心中念起了清靜經,卻還抱著她沒有鬆手,兩人就這麼席地而坐,他舍不得她坐在冰冷的地上,因此把她抱在腿上,攏在懷裡,飄逸的袖擺柔柔地披了一身。
易塵被少年箍在懷裡,人卻早就被親得懵了。
在她的記憶裡,少言雖然容貌清俊一如少年,可實際上行事作風卻很有符合年齡的從容穩重,包括談戀愛,也是如此。
他總是溫柔的、克製的,這個早已將自律與清淨刻入骨子裡的修道者,在易塵看來,少言幾乎是沒有欲望的。
愛上這樣一個人需要莫大的勇氣,她都已經做好一輩子柏拉圖的心理準備了,結果這狂風暴雨般的親吻落下來,她整個人就傻了。
易塵說不出話,也早就忘了掙紮,隻感覺少年低頭埋在她的脖頸間,沉聲道:“易姑娘,不知你確認了於否?”
易塵愣愣地點頭,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但是她已經可以完全肯定,麵前的少年就是少言了。
這個測試的基石,是她自己。
易塵沒有跟彆人說過,在崔雲樹出車禍而她離開崔家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她都患有創傷後應激障礙。
因為那時候,再也站不起來的崔雲樹失去了相戀三年的男友,她近乎竭嘶底裡地對易塵說,她毀了她一生的幸福。
在搬離崔家之後,易塵就發現自己每日做夢都會重回車禍的現場,她開始失眠、抑鬱、焦慮、麻木,她情緒起伏極大,這讓她勞心傷神。更可怕的是,就像某種天罰一樣,在那段時間裡,易塵無法忍受跟異性產生任何的肌膚接觸,即便隻是牽手與擁抱,她都會難受得想吐。
父母車禍離世後,易塵緩解痛苦的唯一方式,就是看父親留下來的道書。
兩次車禍之後,易塵整個人幾乎要壞掉了,她吃藥、看心理醫生,不斷地書籍,積極調整心態,兩年下來才逐漸緩和了過來。
如今,她已經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了,也可以接受無雜念的牽手與擁抱,但是更多的親昵舉動……她隻能接受少言。
——除了少言,誰都不行。
易塵回抱住少年,藏在麵具後的眉眼舒展開來,除了心安,還帶著近乎獻祭般溫柔。
少言是她的救贖,各種意義上的。
他的強大與溫柔,沉默無言地將她護在身後,卻會為她而伸手,掐斷那些令她煩惱躊躇的線頭。
她知他所想,他憂她所憂,所以,他們也永遠不必煩心對方會做出違背自己原則的事情,因為他們的靈魂有著如此相似的步調。
少言不說,未必是隱瞞,而是知曉她定然能明了他的深意——同樣的,她也信任少言,正如少言信任著她。
這並非愛情導致的盲目,隻是因相知而生無憂。
——兩相知,君莫問,吾心如江海,照得明月送舟歸。
易塵被少年抱在懷裡脫身不得,隻能伸出一隻手,在少年挺拔的背脊上一筆一劃地寫道:確定了。
她垂著眼眸笑著,眼裡似乎流淌著永夜的星河,那些柔和的微光都沉浸了子夜般的海洋裡,星星點點地照亮了整片天幕。
易塵伸手撫摸少年的臉頰,仿佛隔著時光,窺見少言漫長一生中沒有她存在的那些過往。
我會照顧好你的。
易塵抓過少年的手,在他的手掌心中一筆一劃地寫著字,都說十指連心,那酥麻的癢意順著掌心爬上手指,如電流般襲上心頭。
少年那雙因等待審判而黯淡死寂的眼眸裡,突然就有了光。
許是歡喜太過會令人患得患失,少年躊躇片刻,忍不住再次問道:“當真是我?”
易塵看著他,眼底似有點點笑意,她伸手撫上手腕上的竹節鏈,從中取出一條纖巧的紅線來。
那條紅線輕柔仿若無物,像是某種虛無縹緲的存在,易塵將紅線綁在自己右手的手腕上,又將另一頭係在了少年的左腕上。
紅繩牽連的瞬間,便忽而紅光一綻,那肉眼可見的絲線卻眨眼間消失不見了。
易塵捧著少年的左手,一筆一劃地寫道:這條紅線,是你我成婚當天,你送我的。
領證的那天,她將父親留下的兩塊家傳玉佩分開,給了其中一塊給少言,而少言則送了她一條紅線。
——少言的立道之基早已交付給她了,而這紅線,則是他們兩人的一縷情絲,情絲,青絲,是用他們二人的發煉製而成的。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這本是留作紀念的紅線,如今卻用來打消失憶少年的顧慮了。
這紅線也不是誰都能綁的,綁錯了人,已經被煉製成為靈寶的紅線可是要敲爆他們腦袋的。
紅線綁上的瞬間,易塵隻覺得心頭一動,仿佛即便相隔萬裡也能察覺到少言的存在一樣,那感覺實在玄而又玄。
“你……是我道侶?”今日做了許多往常絕不會做的衝動事,即便性格冷情如道子,都有些難為情了,“可否告知我以往的名姓?”
易塵原本溫柔淺笑的嘴角立時凝固了,她難道能說“嘿少年,你上輩子姓莫名意孤,道號少言,封號道主,對,就是你現在的師父,我其實是你的師娘哦!驚不驚喜?高不高興?”
彆鬨了!這話一出來,以少言那高到一定境界的道德觀絕對得原地暴斃……不不不,這關係太可怕了,簡直比對未成年出手還要可怕!
易塵忍不住扶額,心想,這叫什麼?我自己綠我自己嗎?
少言到底為什麼要自己收自己為徒呢?難道就沒想過她如果一時衝動照過來而外人又不知曉其中利害的話會發生多麼尷尬的事情嗎?!
還是說,少言壓根就沒想過她會找過來?他是要做什麼危險的事情……不想讓她擔心,或者說不想讓她知道嗎?
易塵眯了眯眼,那個“以身合道”的猜想再次在她的腦海中盤亙了起來,她是天道,少言是天柱,天塌了,頂杠的不是少言就是她。
以她對少言的了解,尋常小事他不會說,因為他隨手就可以解決;天塌的大事他也不會說,因為他絕對會選擇一人承擔下來。
當然,這些都是建立在他有能力解決的基礎上的。如果是連他都無法解決的必死之局,他反而會選擇跟她坦白,叫她彆等了,一個人也要好好活下去之類的,甚至還會祝福她未來能找到一個她愛也愛她的人……
……嗨呀!可惡!越想越生氣!
想到這裡,易塵也忿忿地從竹節鏈中摸出一隻可達鴨就朝著少年砸了過去,一把將人推開,自己跑去角落生悶氣了。
道思源被砸得一時愣怔,看著那滾在地上的小鴨子,隻覺得有種熟悉得無法言語的欠打,但是他還是很快將注意力移回了麵具女子的身上。
他們是道侶,他卻兵解轉世,累得她不遠萬裡前來尋他……提及過往就如此生氣,莫不是他其實並非兵解而死,而是以身涉險而亡的?
情竅初開的少年為了自己的猜測一時間慌了手腳,他薄唇緊抿,走過去就將易塵抱了起來。
易塵深恨自己太過於了解少言的秉性,結果推測出來的言論能把自己氣得心肌梗塞。他伸手過來,她不要他抱,伸腿去踢他的腳。
雖然是個十六歲的少年,但道思源的身量也比易塵高了半個腦袋,結實修長的身材不顯瘦削,反而清臒如樹,有種不動如山的挺拔之感。
見她不安分,非要待在冷冰冰的地上,眉目清冷的少年抿著唇,乾脆把她雙腿一抄,整個人抱了起來。
被人整個壓進被褥裡的時候,易塵還沒回過神來。下一秒,屬於另一個人滾燙的體溫就壓在了她的身上,擋住了似有若無的冰雪之息。
“夜裡風寒,地上濕冷,小心著涼。”少年親吻她的眉心,拉過被褥,連同自己也一起蓋上了被子,輕聲道,“還有兩日,便是大典了。”
他輕輕拍撫著易塵的後背,眉眼還有些拘謹,看著她的眼睛清潤溫柔,卻還是略帶少年矜持般地發出了詢問:
“我即將入世曆劫,你可願……隨我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