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罡天爐居於雲海深處, 其居名為“仙人崖”,以天火雷霆鍛造神兵利器,僅贈有緣人。
傳聞, 正罡天爐所出的武器以魂為鋼,以心為核, 以地水洗煉,以雷霆鍛體,以天火鑄形, 最後, 以無上道心以驅之,即便飛升也可常伴身側,乃是世人夢寐以求的法寶仙器。
而正罡天爐亦有規定,神兵擇人,而人亦不可負之,若為神兵之主, 則再不可以他物為器。
正罡天爐如此傲氣,倒也無人因此而詬病,畢竟正罡天爐所出神兵本就當得起任何人的本命神器, 再如何尊之敬之也不為過。
更何況大道煉心,神器終究隻是外物而已。
在世人眼中神秘而又隱世避居的正罡天爐, 今日迎來了一位特彆的客人。與其他茫然闖入雲海而來的“有緣人”不同, 這位客人獨行而來, 穿花拂柳, 卻仿佛能窺見雲海之後, 一路暢通無阻,叩響了正罡天爐的門鐘。
“原來是道子閣下。”相迎而出的試劍長老撚著花白的長須,笑如朗月風清,“不知道子閣下前來所為何事?實在有失遠迎。”
“我為求劍而來,長眉長老不必多禮。”一身雪色道袍的少年抱拳一禮,淡聲道,“為我道侶。”
長眉長老有些訝異,卻還是抬手道:“道子乃道宗之子,自是天下問道之人的有緣者,隻是……”
長眉長老話語微微一頓,似有為難之意:“您應當知曉我派規矩,天爐所出神兵皆有自身思慮,若道子為己身所求,我等定不阻攔,但若為他人所求,那……神兵若不願隨您而去,我等也無可奈何。”
“我知,無妨。”道思源微微頷首,道,“我來尋它,它若知曉,自當隨我而去。”
長眉長老一聽,愣怔道:“原來道子所尋,並非無主之器?”
“然也。”道思源頷首,他神色冷淡,眼裡仿佛凝聚了不化的霜雪,卻並無傷人之鋒芒,“一雙對劍,劍意兩彆,雲鶴雙生,靜如止水。”
長眉長老心頭一震,失聲道:“此劍竟有主?其主仍在世?”
“不錯。”道思源偏首望來,那眼神十足荒寂,仿佛看透蒼茫亙古,窺見末日哀鳴,“我已記不得此劍名諱,到底相隔太過久遠的光陰。”
“無回斷途。”長眉長老咬牙,道,“此劍名為‘無回斷途’,源自上古,我等原以為此劍早已是無主之物,但此劍將近千年不曾擇主……”
“是嗎?”道思源收回視線,極目遠眺,那眼底沉重的荒涼如煙雲般消散,僅剩淡淡的縹緲,“此名不佳,其意過悲。”
“這、這……宗主猜測這原是意喻大道路途坎坷,一往無前,永無回頭路之意……”
“不妥。”
道思源微微偏頭,鬢邊散下的一縷青絲拂過他淺淡如櫻的唇,風吹散他的聲音,卻蓋不住話語中深藏的情意。
長眉長老幾乎以為自己年老耳鳴,才會誤將清風送來的和軟摻進道子的心音裡。
“應當——名為‘歸去’與‘來兮’。”
另一邊廂——
易塵試圖扣押人質,但怎奈何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不僅沒有成功,還被奪走了手頭上的竹節鏈。
“嫂子真無情。”朽寂魔尊看著掉落在地麵上連自己護體罡氣都沒能刺破的匕首,忍不住道,“嫂子手上乾淨不染纖塵,何必為了一時的委屈而臟了自己的手呢?您自己不也說過了,聖賢仙尊隻是被困,並無生命大礙。”
原本試圖挾持人質卻反被人質掀翻在地的易塵淡然地撥了撥自己擋住視野的長發,十分平靜地道:“趁你病要你命嘛,捅個腎你又不會死,隻是以後不能吃甜食,你算計了我那麼多次,我坑你一次又怎麼了?”
“可嫂子剛剛還抱我安慰我。”朽寂魔尊指控道。
“長嫂如母嘛,你我立場有彆,我不好說你是錯的,但是女孩子小心眼泄憤也不是什麼奇怪事吧?”易塵將自己試圖劫持魔尊來換時千的事情給輕描淡寫地揭了過去,非常寬宏大量地自己原諒了自己,“行了,你想要的情報我已經給你了,該輪到你了。”
“嫂子給我的情報是真的?”朽寂魔尊看著地上的匕首,手中把玩著易塵的竹節鏈,神色淡然看不出方才一瞬間失控的情緒。
“這個我不會騙你。”易塵回想著那時不時在自己腦海中響起的聲音,隻覺得熟悉而又陌生,陌生的聲音,熟悉的卻是語調,“雖然我大抵知曉一些你的謀算,但是具體如何還是有些雲裡霧裡。但是‘天道,不修人道’這句話……卻是另一個……告訴我的。”
這些天來,易塵在陣法中獨自焦慮煩躁著,總能幻覺般地聽見一個聲音自遠方而來,仿佛念誦經文一般,以平靜的語調闡述著精辟卻又深奧的道理。易塵被那聲音念得有些頭禿,但是又不得不聽著,不管她怎麼捂住耳朵,那聲音總是清晰分明地在腦海裡回蕩著。
那聲音也不是時時響起,但就是顯得分外怪異,仿佛在冥冥之中牽扯著她的思緒。
是誰呢?到底是誰呢?這種莫名的、詭異的安心感。
如果可以,易塵也想找個機會刨根問底,但是實際情況是,她根本沒有這個時間。
“徒勞掙紮是沒有用的,嫂子。”朽寂魔尊淩虛禦空,居高臨下地望著易塵,垂眸的姿態有種稚子般的恬靜,“嫂子擁有著煽動人心的能力,想必應當也是個聰明人,我很感激嫂子對我付出的善意,但是……這並不會影響到我想要做的事情。”
朽寂那雙黑沉得幾乎有些可怕的眼眸裡有冰冷的光芒在閃爍,他並不無情,卻像一名梟雄一般能割能舍。
從某種方麵來看,朽寂魔尊這樣的人或許比單純的無情之輩要更加可怕也說不定呢。
“我不跟你廢話。”易塵挪動腳步,語氣平靜地道,“時千在哪?”
“在魔界通連的深淵之地。”這回朽寂倒是沒有隱瞞,反而非常痛快地將時千的下落說出了口,“是魔界天柱的所在地。”
易塵聽罷,忍不住秀眉顰蹙,她下意識地想到了神州邊境之中的混沌所在,她雖然不知曉天柱究竟以何種形態存在,但想來那裡並不安定。
“深淵雖然寂靜無聲,但並不像混沌所在那般混亂暴戾。”仿佛看出了易塵的所思所想,朽寂說道,“僅僅隻是困住聖賢仙尊罷了,我並沒有成為天下之敵的打算,隻是我將來要做之事,不可被正道知曉,而聖賢仙尊……未免有些太過礙事了。”
魔界看中時千的卜卦能力,卻也忌憚時千的卜卦能力。
“嫂子,你應當會幫我的吧?”
易塵深吸一口氣,開始一問一答地道:“想要安渡天地大劫,正魔兩界有何謀算?”
“天地大劫是劫數也是機緣,一法是用命去填,填到命劫被破,便有一線生機;二則是如道主一般,此界有人頓悟大道,所做之事於天地有大功,於今古有大行,大道寬和,窺見此界生靈並非不可造就,自然會予以此界命脈的延續。”
易塵明白了,她頓悟道:“你想當這位有功天地之人?”
“不錯。”魔尊微微頷首,又問道,“嫂子可知曉我接下來的路該如何前行?”
易塵回想了一下《七叩仙門》中的描述,淡聲道:“持陰書,正乾坤,弑親弑愛,舍自我而修得道之本源,大道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