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思源也知曉,七道仙門中最厭惡魔道的門派非天劍宗莫屬,這大抵也是劍尊陰朔上行下效而帶起的門風。畢竟千年前的正魔之戰,天劍宗弟子死傷最為慘重,如今新生一脈的弟子另當彆論,但似天劍九子這般參與過當年的戰事並且痛失至親摯友之人,自然很難看開且放下。
妥協,是為了天下蒼生而妥協,但這並不代表那份恩怨會就此而煙消雲散。
如今新仇舊恨疊加在一起,要不是理智告訴九劍要以大局為重,他早就衝入魔界將那害得宗門丟失了臉麵又拐走他弟子的魔劍宗殺個片甲不留了。但是即便九劍強自隱忍了下來,他也已經做好了下一屆仙魔大會上光明正大毆打魔劍宗弟子的準備了。
如果不是師尊為了應對天地大劫而閉關,有哪裡輪得到魔劍宗猖狂至此……
九劍隻覺得心緒沸騰,難以冷靜,他正想開口說些什麼,門外卻忽而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
“長老!長老!”有執事弟子氣喘籲籲地叩響了門扉,通報道,“大長老命我前來通報——”
“宗主大人出關了!”
閉關將近二十年的劍尊陰朔,今日出關。
劍尊陰朔出關之日,天邊霞蔚雲蒸,金光鋪路,映照得十裡山川如覆金箔,熠熠生輝。
鎮守關前的大長老麵有錯愕之色,師尊修為本已是人間登峰造極,卻不料二十年之後竟再次突破,心境修為更進一步。
大道永無止境,此理誠不欺我。
“弟子恭賀師尊——!”
九劍趕到禁地門前時,劍尊恰好出關,天劍九子分立兩旁,單膝下跪。
雪衣墨發的女子自殿中緩步而出,天邊殘陽如血,唯她一人貌如清輝,卻不知那泠泠月色較之以往更添三分溫柔,還是冷冽更甚一尺玄冰。
九劍屈指彈劍,劍鳴如龍,清越如嘯,在天劍宗的上空久久回蕩,繞梁不絕。
門中弟子聽聞劍鳴,亦心有所感,紛紛給予回應,一時之間雲海翻騰,如鶴鳴九霄,鸞音洗塵,驚起腐草螢火,耀夜如令。
身為外人的道思源佇立在朔月宮前,負手而立,第一次見聞天劍宗“劍鳴千山”之奇景,心中亦覺得感慨不已。
而那成為眾人矚目之焦點,被或狂熱或敬仰的目光注視著的白衣女子卻並不為麵前的場景而動容,神色冰冷,但較之二十年前的鋒銳逼人之色卻更顯內斂,仿佛秋水藏匣,寶劍入鞘,但那份超然脫俗的離世之感卻不減反增,宛如高懸天際遙不可及的皎皎明月。
劍尊眸光淡淡地掃過麵前一眾跪地的宗門弟子,嗓音低啞地道:“起吧,如今是何年月了?”
跪在最前方首劍長老攏袖一禮,恭敬地道:“距離師尊閉關至今,已有十之又九寒暑。”
——十九年。
陰朔緩緩吐出一口白霧,眉眼微憫,卻不知曉心中有何憂思,令這位九天之上的仙君不得開顏。
對於閉關不問年歲的修仙者而言,十九年不過是眨眼匆匆的歲月,劍尊能在十九年內突破自身的境界,已是足夠塵世眾人咋舌不已了。
但是此情此地,卻無人能知曉陰朔心中的悵惘。
凡人的十九年,早已足夠友人走過青春年華最美好的歲月,步向垂垂老矣的知命之年。
——這樣的一生,太過短暫,也太過遺憾。
不等陰朔心生悲意,正在氣頭上的九劍忽而湊近,麵容冷肅地道:
“師尊,弟子要告狀。”
陰朔:“……”昂?告狀?
九劍:“魔劍宗那個臭不要臉的混球把我看中的弟子拐走了!”
陰朔:“……”臭不要臉?混球??
九劍:“弟子要前往魔劍宗一趟,敲爆混球的狗頭!”
陰朔:“……”
九劍:“請師尊首肯!”
麵對著麵無表情義憤填膺的小徒弟,剛剛出關不久的劍尊也同樣麵無表情地摁住了小徒弟的狗頭。
她是閉關太久了導致世界滄海變桑田了嗎?
為什麼會從一向端莊持重的小弟子嘴裡聽見很多小一那個世界的奇妙詞彙?
對於劍尊的困惑,性情較為溫和並且親眼目睹這短短十年以來同門師兄弟們翻車現場的三劍長老一臉悲憫地道:
“這個問題,為什麼不去問神奇的海螺呢?”
身為禮儀長老的我也很絕望啊,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