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荷很快回了廳中,隻留了何安在原地傻笑。
他這般大的,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不止姑娘們會幻想著以後的如意夫婿是甚麼模樣,男子也同樣會幻象著以後的妻子長得如何動人,是甚麼性子。
他們接觸的女子少,更彆提是待嫁之齡的大姑娘了,不少人都是在自己接觸過的女子中延伸出去,在腦海中幻想出來模樣脾性。
比如何安,他打小就覺得二嬸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女子,所以等長大了後他也要娶一個跟二嬸一樣漂亮的姑娘當妻子。
小時候他當著兩房人的麵,小何安說得格外洋氣。
當然,他娘張氏是不高興的。
過後,張氏還用了兩把糖哄他,讓他改口,說娘才是最漂亮的,以後要找媳婦,得按照她這樣的找。
何安年幼,看著高山一般,平日裡最喜歡偷懶耍滑的親娘,哭得很是悲傷。
但是,模樣長得跟他二嬸一般的實在是太少了些。長大後的何安明白了這個道理。
他二叔純粹是走了好運!
他不如他二叔,自然也是沒他二叔這運氣的,何安有這自知之明,所以,他也不奢求了,把幻想中的妻子人選給降了降。
不求跟他二嬸一般,超過他娘也就行了。
一點點卑微的心願。
是以,何安在看見楚荷時還是很滿意的。
三餅早就忍不住了,一把竄了出來,一巴掌拍在正在傻笑的大堂哥身上:“大堂哥,人已經走了你還看?”
何安臉色一變。
“你怎麼在這兒。”
不對,三餅都在這兒了,其他幾個餅……
何安一轉頭,就見站在牆後的其他幾個餅。
“你、你們……”
合著他方才被人瞧了個一乾二淨的。
還帶著點子心存僥幸:“你們、沒看到甚麼吧?”他問幾個餅裡最老實的大餅何越。
何越側了側臉,認真看著天邊,仿佛那陰沉沉的天兒很是吸引人似的。
三餅小嘴已經叭叭的說起來了:“大堂哥,這位楚家姐姐以後是不是我們大堂嫂了?”
何安抿著嘴兒,一手在荷包上輕輕撫著,一邊否認:“彆瞎說,甚麼嫂子不嫂子的,這八字還沒一撇呢,還有,你們跑過來做何,羞不羞的。”
三餅反問:“為甚麼要羞?”
娘說過,隻有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兒才會羞,他們躲著,正大光明的看呢。
“大堂姐相看的時候你也看了!”
何安:“……”捏著荷包不說話了。
“大堂哥,你這荷包挺好看的。”
大餅已經帶著幾個弟弟們走過來了,頓時把目光都放在那荷包上。
是女子慣常用的顏色,繡著兩朵花瓣兒,用翠綠的線勾著葉子。他們都是看到過更精美絕倫的繡計的,楚荷的針線跟繡娘們比較那肯定是比不得的,但做出來的荷包也是能看的了。
跟他們娘相比。
也隻比他們娘的針線活好上一點點罷了。
何安緊緊拽了拽荷包,一臉難以言喻。
他們說的是認真的麼?
哪怕二嬸很是與眾不同,但何安也不得不否認,真論及這繡活,便是楚桃這個,也是遠遠勝於二嬸的。
何平宴前日裡得了個新荷包,終於把腰間那個掛了多年的舊荷包給換了下來。
他一身氣勢不凡,穿戴的衣料也是上等,人如美玉,偏偏腰間掛了一個破舊的荷包,跟他實在是不搭,下屬的官員們好多回都暗地裡提點過,說讓他換個新的也算般配,不然這不倫不類的,荷包破舊不說,繡的針線粗鄙,線條稀疏,說是翠竹,他們卻瞧見了一根燒火棍。
他們家中就是初學的閨女那針線活也比這個強的。
無奈,見何大人巴巴的當個寶一般,下屬的官員們說了兩回也不說了。左右這何大人都不怕丟臉,他們又不是何家的婦人家,操這麼多心做甚?遂也丟開手沒人管了。
何平宴以前是舍不得米仙仙忙活,幼時他時常聽母親劉氏念叨,說繡娘們這營生是吃香,能賺回不少銀錢來,但這行當卻極為傷眼,許多繡娘不重養眼,才不到徐娘半老便看不大清,尤其夜裡,若是不點上燭火,整個麵前都是黑乎乎的。
劉氏心疼閨女,便沒把劉金霞姐妹送去學繡工,隻教她們燒幾道好菜,拿得出手名聲也好聽。
何平宴把這話一直記在心裡,年歲長了後見得多了,也知曉母親所言不假,哪裡敢讓米仙仙沾手。
其實這也是他太杞人憂天了,情人眼裡出西施,米仙仙一拿針線他便擔憂,實則繡娘這行當確實傷眼,但若是不急著接那快錢來,一步一步的走,養好了眼,與常人也是一樣的。
隻能說是他太緊張了。
他腰間掛著新荷包,與下屬們擦身而過,有人頓時發現了,背著他悄悄指了指。
何大人也是知道那舊荷包跟他實在不搭配了?
他們不住的往這新的上頭看去,看了好一會兒才在一邊嘀嘀咕咕起來。
“方才,那是兩隻黑鵝?”
“胡說,明明是青碧色的大鴨子,你怎的連顏色都看錯了?”
可是、為甚麼要在荷包上繡鴨子和鵝?
何大人堂堂知府大人,一府之長,管轄平城府數萬之眾,地位尊崇,身份貴重,豈有把鴨子鵝這些與他相配的。
有人沒忍住,去問了問,得了答案,知曉是知府夫人何夫人的手筆。
“我就猜是何夫人做的,何大人腰間掛著的除了塊兒玉佩便是這荷包了,先前那荷包舊得線頭都出來了,咱們明裡暗裡的也說了多少回,何大人卻總是推著說是夫人做的,要好生帶在身邊。”
如今何大人是換了新荷包,但下屬們也同樣一言難儘。
這荷包除了布料新一些,但上邊掛的圖樣壓根就沒差,一個是燒火棍,一個是鴨子和鵝。
何大人先前帶了給燒火棍的荷包多年,如今又要帶著鴨子荷包了,也不知又得多少年才該換了。說來何夫人也是幾位公子的母親,平城裡出了名兒的美人兒,人提及平城的佳人,頭一個想到的必然是她。
又兼之她甚少出門,讓人見得少,就越發吸引人了,來來去去的佳人甚多,但何夫人米仙仙的大名兒卻是一直未曾變過。
按理來說,這樣已為人母的夫人,針線活再差也是拿得出手的,就如同練字一般,練練也便練出風骨出來,何至於仍舊是從燒火棍到鴨子鵝的。
“甚麼鴨子,甚麼鵝,我在後邊多問了句,何大人說這是夫人特意繡的鴛鴦!”有人朝他們走了來,直接說道。
“啥?!’’
鴛鴦?
當即有人扯下自己腰間家裡的妻子給繡的鴛鴦荷包,很是激動:“那是鴛鴦,那我這是甚麼!”
現在甚麼鴨子和鵝都能冒充鴛鴦了嗎?
這要是被抓進了衙門那可是要判刑的。
何府裡頭,楚母幾個同他們告辭。
本就是借了地兒相看,如今瞧著兩邊都是滿意的模樣,楚母心裡高興,想著快些回去跟夫君說上一說。
米仙仙留了回人,在楚母客客氣氣的回絕後便親自把人送了出去,臨走,還很是歡喜的招了招楚荷,同她說:“你這性子倒是跟我合得來,往後若是得了閒,便來府上坐坐,與我沒話,但我府上可還有個比你小幾歲的妹妹。”
楚荷紅著臉兒,點頭應是。壓根不用想著楚母的交代,整個人很是乖巧懂事,楚母看得都有兩分眼熱。
在他們麵前兒的時候怎從來沒這般乖巧過的!
等送走了人,府上便隻餘三夫人婆媳,都是自己人,倒是用不著客氣,米仙仙還讓人叫了何安來,當著何心的麵兒問他:“今日這楚家女你可滿意?這人是已經打聽清楚了的,就等你一句話了,你滿意,明兒我便請了媒人登門,把婚事定下,也好給家裡一個交代。”
何安手裡拿著荷包,他心裡其實是願意的,但一聽要定下婚事,又覺得很是恐慌。
萬一、萬一……
何心:“小弟,你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對楚家女不滿意?”
“沒有。’’
何安一口否認。
他就是怕。
當年他娘嫁給他爹之前,雖說人長得高大魁梧,但據他爹說那性子還是小意溫柔的,對他也體貼,對爺奶更是恭敬,隔三差五跑何家來幫忙,劉氏就是覺得她勤快又乾脆,哪怕生得模樣一般了些,但鄉下地方,勤快能乾才是衡量的最高條件,隻有勤快了,兩個人才能把日子給過好,才能過得下去,這才撮合他們。
張氏伏低做小,苦儘甘來,頓時一下翻身做了主人,從恭敬的兒媳婦跳到了整天吵鬨不休,見識短淺的撒潑婦人身上。
劉氏悔啊。
打小,劉氏就跟何安說娶妻娶賢,以後娶妻子得好生盯著看看,莫要被人給騙了,他爹上了個當,他這個當兒子的再去上一回當的。
“要、要不再等等……”
米仙仙捂著嘴兒笑得花枝招展的,眼角連淚花兒都出來了。
大嫂張氏可真是害人不淺,坑了一個大哥,連兒子都怕了她。
“放心吧,這楚家女我們已經打聽得清清楚楚,連她家中也打聽了一番,便是人物品行沒問題才讓你們相看相看,拿著人家送的荷包呢,還說這等話。”
米仙仙也想起了前幾日她拿了荷包出來,本以為他見了荷包必然會欣喜得很呢,誰知何平宴臉色大變,不住的拉著人看,生怕她眼睛看不見了,米仙仙跟他解釋了好半晌才讓他相信下來。
還一個勁兒的讓她保證以後不碰這針線了才罷休。
大嫂張氏當年能嫁入何家,確是是哄好了婆母劉氏,但說來,也不是她這個當兒媳婦的說嘴,這事兒要真說起來,婆母劉氏也得擔上一些責。給兒子挑兒媳婦,哪怕這人看著勤快能乾,總得拖了相熟的人打聽打聽姑娘的名聲脾性,家中人的秉性才是吧,張家在村裡住了多年,又不是能忍的性子,多打聽打聽,總是能問出些事兒來的。
但她沒有。
這便是一錯,這才有了後邊大嫂驀然翻臉。
說起來,她婆母也是坑了自己兒子的。
當然,這些話說出來那是不孝順,米仙仙也不傻,從來沒拿出來說,隻自己心裡門清就是。
聽她一一講了個明白,何安這才放了心,反倒急著催促起來:“那嬸子你快些請了人上門把親事定下來吧。”
他一臉的著急,聽得何心這個當姐姐的都不好意思的瞪了瞪他,想讓他收斂收斂。
先前還一副不樂意呢,如今也是知道要媳婦的了。
早前大哥何誌忠托她給何安尋親事時便讓何家把何安的婚書給寄了來,在何安相看後,米仙仙又找了大哥何誌忠來,把楚家的情況一一給他說了:“……如今便是這麼個情形,大哥你考慮考慮,若是覺得行,我便請了周媒人去楚家下聘,把事兒給正式定下來,若是覺得不行,也好早些給楚家通個氣兒,還了小像去。”
何誌忠:“不用考慮了,弟妹你說行,這家子必定是行的,一切你做主便是。”
在母親,妻子之間,他選擇把事兒交給米仙仙這個弟妹辦。
母親年事高,又不在府城,不知如今家中的情形,張氏那眼皮子就更淺了,一心想把娘家侄女跟兒子湊做堆兒,跟小梨子溝的男子們一般,何誌忠也是覺得二弟妹為人大度,性子端方,事情交給她,自是放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