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督軍府陷入了詭異的沉寂,沈七爺這種有空沒空都愛往後院跑的性子忽然轉了,平日裡在外邊交際,回府了就一頭紮進書房。連江娉婷那邊都覺到了古怪,借著立春送吃食來打探些消息,偏偏沈七爺行事一如既往,愣是打探不出什麼。
那晚發生的事情,統共隻有他倆人與翡翠知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翡翠覺得自己就是那條池魚。
她當時聽到屋內穿出東西摔落得動靜,習慣性的開門踏了進來,這一進門不要緊,就看見謝阮玉倒在地上,露著雪白的肩膀,上麵布滿了吻痕,滿麵的羞憤與怒火。沈七爺冷眼佇立在她麵前,衣袖下的手指還有些微顫。
看到翡翠的瞬間,眼神冷的像刀。那一刻,翡翠就知道,自己又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丁誌沒有出現,丁安也沒有出現,她為何這麼積極。
翡翠扶起了謝阮玉,沈七爺冷著臉未留片言踏出了房門,翡翠望著他的背影,感覺有些像,落荒而逃。
再然後,事情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謝阮玉因著這事低靡了許久,翡翠不知道原本好好的兩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直覺告訴她,不該問,也不能問。
沈七爺因著和謝阮玉之間的彆扭,原本就有些陰沉的性子更變本加厲,古怪的厲害,越發的吹毛求疵,嚴重的影響到了張巡的做事效率。
“差不多就行了。”張巡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得體的長衫外套了一件青花紋刺的外褂,精致的懷表被他攥在掌心把玩,“您這會子跟他們甩臉色又什麼用。”
沈培遠何嘗不知,隻是心裡頭不舒坦,總要找個宣泄口,說話的時候難免語氣重了些。
“消息怕是要壓不住了,七爺您動的太深。”擋了彆人發財的道。
“讓高澤想辦法再壓上幾天,找機會一起透給大帥。”沈七爺覺得保寧早晚會知道,不如一股腦的倒出來。
“這可太冒險了!”張巡不讚同,“這麼多的事一起冒出來,大帥一定會起疑,若是真招您回去…”
“那我就回去。”沈七爺嘴角露出一絲譏笑,“他們越怕什麼,我就要越給他們看什麼。
”
沈七爺這邊一頭紮到政務之中,謝阮玉那邊也不好過,她把自個關在房裡好幾天,除了翡翠誰也不見。
沈七爺的念珠還留在她房裡,十四顆串成一串,帶著微微的木香,謝阮玉攥了許久,終究沒有扔出去。這串念珠是新製的,珠體上的文字還很清晰,謝阮玉這兩年受沈培遠的影響,多少讀了點經書。
她把念珠仍在桌上,手指撥著一顆顆數數,數著數著就不動了,眼睛卻盯著手中的珠子越睜越大。
念珠為善,十四顆則代表了十四無畏,都道念久了可獲無畏功德。
可是,沈七爺這串念珠上卻不是佛經。
她忽然想起了初次見沈七爺,他腕上的血龍木,好似沈二爺死在羧北之後,她就再也未見過。還有她曾摸過的小紫檀,他去新世界救她的時候還戴著的。
世有惡鬼,名為羅刹,男即極醜,女即甚姝美,並皆食啖於人。
沈七爺何止不信佛,謝阮玉覺得他簡直是憎惡極了這些東西。疑雲布滿心頭,謝阮玉呆呆的看著桌上泛著柔光的佛珠,在沈七爺心裡,帥府的人皆是羅刹惡鬼麼。
沈七爺喜歡美人,亦會為著她的身體動情,這是男子的本能。謝阮玉又想起了他的那個眼神,當她開始正視他那晚的厭惡時,才發現了當中的古怪。當時,他的眼睛好似看不到她,那表情仿佛是陷入了夢魘之中,一場讓他分不清現實與幻境的夢魘。
無數個念頭在謝阮玉腦海飄過,記憶串成一串。
沈七爺上輩子仿佛一直在做一件事,謝阮玉曾以為帥府不過是權利爭奪下的犧牲品,現在想來絕不是這麼簡單。謝阮玉第一次覺得,沈七爺當年的死,或許隻是因為他自己不想活了。
不甘心,放不下,等成功之後,也就解脫了。
沈七爺想的沒錯,津北的事情一捅出來,保寧城的質問和斥責的電報撲麵而來。高澤也趁機給他帶來了消息,五姨太為了阻止他回保寧,確實費了不少功夫。
可是這次,他的動作太大了,幾乎是在挑釁沈大帥的權威。依著沈七爺對大帥的了解,他絕對不允許有兒子從他手裡奪去一丁點東西,他可以給,但是你絕不能搶。
真是任性啊,明明最像土
匪的是他才對。
張巡捏著電報,撇嘴道,“看樣不回不行了。”
“那就回吧。”沈七爺無視他的表情,推開了眼前的窗戶,風夾著落葉落下,有些蕭瑟,“你留下。”